天道摇篮是一个被各大学院默认边缘化的繁杂课题,就算是最博学的学者在触碰到其领域时也会自觉避开… 它就像是最为混沌深邃的糜烂梦境,却又时刻遵循着某种持续变化的条理。上一秒面前还是一堵墙,下一秒就变成了席卷而来的洪水…每一颗粒子都是那么的真实,但一切结合起来之后却能在顷刻之间冲垮人们对常理的认知。 晶壁消失,道路变幻,循着惨叫声飞奔的过程中陈露凝再次测量了一下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 地上二百六十六米,气压却几乎与高原地区相同,气温三十五度,空气湿度百分之九十五… 嗯,简单形容的话就像你在一座海岛上裹着大棉衣插着氧气瓶看长颈鹿打架。 世间最为恐怖的事情就是在极端理智的情况下直面疯狂,这也是为何天道摇篮无法被系统化研究,人们也不愿去深入探索它。 还是给这世界留些神秘感吧。 高原反应对修行中人来说简直就是笑话,脚程飞快的两人并没有受到任何环境影响。很快,在越过了数道错综复杂的分岔路口之后,杨御成与陈露凝终于寻到了惨叫声的源头。 好大一只蚂蚁…哎?有点眼熟? 这不是当初神幕阁地下溶洞的那些石化巨蚁么?原来它们是深蓝色的,我还以为… “孽畜!”杨御成光顾着看巨蚁那一撅一撅的大屁股,结果被冷不丁娇喝一声的陈露凝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仔细观察场中情况。 喔,难怪了,这一声“孽畜”喊的并非没有道理。在洞壁两侧微弱灯光的照射死角,也就是巨蚁背对着两人视线的头部下方,一道瘫软无力的身影正随着回荡在矿坑内的诡异咀嚼声间歇抽搐,看这架势…哎。 这哥们出门之前一定想不到自己会被一只大蚂蚁吃掉,还是从头开啃。 陈露凝动了,紫电激荡。甚至于那声“畜”的尾音才回响了两声,她就已经一个箭步划到了巨蚁身后,抬腿勾起一脚。 砰——————甲壳爆裂,汁液飞溅的盛大场面无端华丽。那倒霉的大蚂蚁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撅着大腚倒飞了出去,而未沾片缕污秽的陈露凝已将手掌捏作鹰爪,准备与瞬间集束的紫电共同对其掷下绝命一枪。 看得出来这姐们今天的心情糟透了。 但是…感性会被更为强劲的感性所掩盖,当那巨蚁滚落在地,顺势昂起头颅正对两人时,无论是新晋飞仙还是雷行皇女都愣住了。 太恶心了。 杨御成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那是一只蚂蚁的头…呃,蚂蚁的头当然是蚂蚁的模样,但问题就出在它的口器处。 两只巨鄂正中似乎是被刀削斧劈一般展露出了一条极不和谐的十字破口,破口正中竟嵌着一张轮廓无比清晰,神态万分诡异的人脸。 杨御成下意识地以为那张脸是惨叫者被硬生生撕扯吞下的人头,但巨蚁的面部并没有沾到任何血迹或者汁液。再看地上昏迷的那位仁兄,就算灯光如此幽暗也能知道他没少什么零件。 那张脸…是这蚂蚁自带的部件。 “咯咯…”身受重伤的巨蚁强撑一阵还是微微一倾跨倒了半边身子,口器十字中那张诡异的面庞也随之扭曲变幻…只用了半秒不到就换了一副杨御成颇为熟悉的面孔,眉是眉,眼是眼。 陈露凝的脸。 “嘶…”三皇女这回是真的生气了,额头都开始往外冒青筋了。 你竟然…敢用我的脸摆出那副诡异扭曲的表情?这都不是挑衅了,简直就是…蔑视! 轰隆…碎石飞射,地动山摇。雷行皇室的骄傲也不再管用力过猛的紫电会不会把矿道震塌了,直接灌足全身的力量猛扑过去,一记盖印掌将那可怜的蚂蚁轰成了碎末,连带着前方的大片岩壁都被削成了一道完美的半圆土坑。 您这手艺搞拆迁定是一绝。 “呼…”咬牙卸力,收回弥散在空中的噼啪电光,陈露凝平复心情回转过来,走向正扶着地上那位倒霉蛋检查其伤势的杨御成。 这年轻男子看服装应该是云响府军,外衣虽然沾满了泥土灰尘却并无破损,其下内衬的软甲也没有任何受到过冲击的痕迹。 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一处伤口在后脑勺,并非蚁鄂划伤或者受到啃食之类的凌乱创口,而是类似棍棒或者石块猛击形成的钝器伤。 “还活着,顶多就是有点脑震荡,歇上俩月带薪假就能重新上班了。”杨御成瞥了陈露凝一眼,一边将人小心放平一边汇报道。 “这是第一批队伍的成员…”陈露凝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的面孔。 “我没什么生活经验,不过看这哥们红光满面装备齐全的模样,他顶多也才刚下来不到三天。”杨御成咧着嘴继续说道:“终于连时间都开始混乱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跟故事书里讲的似的,正蹲在一尊古神的魔幻梦境里?” “鲸玄号,终于还是…”陈露凝叹了口气。 “你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杨御成皱起眉头:“我说过,我不会再深入追究真相了。如果你觉得没必要解说情况那就赶快给出下一条指示…如果此处的时间流逝确实与外界不同,那么也许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们过去搭把手呢。” “不,你有权知道。”陈露凝摇了摇头:“我一定要带你下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以为你的存在能够稳住这里的情况,但现在看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不,很多步。” 杨御成直视着她的双眼,静默不语。 “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雷行皇室在毫无意义的权力斗争之中遗留下来的过错…但并不能太过苛责他们,苍蝇会围着腐肉转,这是天性。”陈露凝拂去灰尘坐到杨御成对面的矿灯下: “其实所有东西都源自于你,以及…观天世家第六子,赵抚兰。” 我跟老六?杨御成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露凝捋了下头发突然话锋一转:“不问性格,也不谈你们这些小男孩口中的仁义大论,只说长相。” “丑,很丑。”杨御成想都没想就笃定答道,接着又仔细思索了一会才补充道:“可是又好像没那么丑…我也说不太明白,可能是他丑得比较合我的品味,或者气质能掩盖一些相貌上的瑕疵吧?” 陈露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的直觉很敏锐,敏锐到连你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无意中察觉到的真相。”她平视着杨御成,语调淡然,悠悠说道: “浊世行…杨守心留下的书信,观天世家收到的那一份上没有记载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没有指引或是云山雾罩的线索,只是简单纪述并极为主观地预言了一个人,一个孩子。” 杨御成眨巴着眼皮。 “那孩子,赵抚兰,观天世家第六子。”陈露凝闭上双眼平淡念道:“他的美貌宛若星辰划破夜空,无论男女鸟兽皆为其动容,天下无有可争艳者…他是观天世家的明珠,是云响州对众生的祝福,那不染一丝尘埃的湛蓝双眸会引领人们走向未来,开创下一个繁盛时代。” 你放屁。 “我也很难相信上面那段屁话。”陈露凝笑了笑:“但事实如此,浊世行上记载的内容从未出过任何差错…直到你出生为止。” “我…?”杨御成疑惑道。 “当你降生,原本停驻在风来州的三艘悠远船舰…星烁三舟纷纷启动,承载着各自的天道摇篮驶向未知之处…”陈露凝轻吸了一口气:“最为活跃的鲸玄号来到了云响州,改变了这里的一切。未来不再既定,过去也逐渐清晰…” “我还以为这玩意千年前就停靠在这了…”杨御成抬头瞧了一圈矿道洞壁。 “时间对它们来说没有意义。”陈露凝睁开双眼:“这里,云响州也只不过是鲸玄号半途停歇的中转站,至于终点在哪…你应该明白。” 杨御成眼角一颤,心中明悟顿生。 “毁灭…”他沉声应道。 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