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指尖,睁开双眼。 这是段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寻死之旅,也是陈露凝的光辉履历上相当值得批判的冲动行为之一…不过都无所谓了,我是死过一次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岩壁,木梁,遮盖在琉璃罩下忽明忽暗的老式矿灯…眼前景象终于有点矿洞的感觉了。 浑身嘀嗒着污浊黑泥,形体类似蜥蜴,感觉上又有点像虚子的四足怪物正迈着沉重笨拙的步伐缓缓走远。 “你为什么要救我?”杨御成撑起身子敲了敲宿醉未醒般浑噩脑壳:“我们…不是敌人么?” 怪物驻足半刻,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污泥顺着它那诡异的身体曲线缓缓滴落,接触到地面时又在顷刻之间消散于无形。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无法理解的东西,我只知道为了达成我的目的,你必须死去…”杨御成疲惫地问道:“你呢?应该也一样吧?” 怪物迈开步子,身影缓缓消失在矿道尽头。 “那是什么?”躺在旁边装死的陈露凝撑着地板坐起身来,用指尖在颊上轻抹一阵,数道恐怖的伤口迅速痊愈,整个人又变回了平日那位水灵灵的雷行三皇女。 “武玄思,坤道四十二之终末…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它的本体,只是某种类似投影一般不具备神性的残破碎片。”杨御成身上燃起黑焰,低头瞧着自己自膝盖齐根而断的右腿深深叹了口气。 “抽骨案的真凶?” “不,现在看来它与此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它也只是应劫而生适逢其会罢了…这里面的水远比我想象中要浑得多。”杨御成摇头道。 “它就是你说的那条龙么?”陈露凝望向怪物远去的方向沉思一阵:“真的很难想象,未成形体的龙竟然是这副污秽扭曲的模样…” “你看到我这条腿落在哪了么?”杨御成艰难地扒着地面把自己拖到了木梁边上。 “之前降到洞底的时候我想用紫电加速离开,结果那块区域的重力扭曲得很严重,我手滑了一下,而你那会又正好傻不拉叽地躺在我身后…”她撩了下头发。 “你失手把它给砍掉了?是不是?”杨御成满怀愤慨地怒声质问道。 “一条腿而已。”陈露凝无谓回道。 “我又不是章鱼!”杨御成急了。 “别废话,搞快点。”陈露凝理好衣衫,站起身来抱着膀子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她这般金贵的大人物身上穿的衣物自然是能抵御极端环境侵蚀的特殊材质,而杨御成有黑焰护体也没落得跟之前一样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的悲惨境地。 关于这事他是有过深刻思考的,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人物为啥在激情对波环节结束之后还能衣袂飘飘谈笑风生? 要知道人能抗住的冲击衣服可未必能扛得住,但是俩仙气十足的白胡子老头交手几回合之后衣物破碎,光着膀子强行念台词的场面简直比连中十回彩票大奖还难碰上。 他为了此事专门请教过门内长老,得到的答复都相当一致。要么搞点很难弄破的衣服穿,要么就用护体气场把衣服一块护上。 大家年轻的时候都有过打得太激烈以至于身上就剩一条底裤的经历,不丢人,不丢人。 “话说你为什么不像她那样搞一身墨龙衣之类的东西穿穿?以皇室的财力来讲这东西应该算不上有多稀罕吧。”杨御成一边灌注黑焰加急长腿,一边偏过头来悠悠问道。 “月昙那一身跟普通的墨鳞甲不太一样…”陈露凝摇了摇头:“当然了,次一级的东西我周围也有人在穿,不过我不喜欢,脱起来太麻烦了。” “脱着麻烦?为什么要脱?”杨御成挠了挠头:“我看她睡觉的时候也不用特意收拾啊,那玩意不是贴身透气没啥厚度,穿在身上根本就没有感觉的么?” “是没有感觉,睡觉的时候也确实不需要脱掉。”陈露凝歪着脑袋答道:“不过穿着那玩意的时候有些运动不太方便做。做运动,不方便,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么?” 好了,我懂了,不用说了。 生命在于运动嘛。 跨过地狱入口,于绝境之中莫名得救的两人休整完毕,开始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矿洞嘛,就是任谁一看到这两个字都会浮现出的那副景象,但前方不远处的那个装饰品就显得有点过于符合地下阴暗压抑的气氛了。 杨御成偏头望向陈露凝。 “尸体。”陈露凝相当郑重地给好奇宝宝章鱼人阐述了一下那东西的官方名称。 哇,是尸体哎,好厉害喔~ “我说你啊…”杨御成揉了揉太阳穴。 “不是我们的人,矿洞里出现几具尸体是很奇怪的事么?”她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抬头望向上方洞壁指尖微颤,显然是在通过紫电与灵气的复杂交缠测量当前深度。 “所以说,妖怪们的矿山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具人尸?”杨御成叹了口气:“算了,我跟你聊不来…现在咱们在地下几万米了?” “四十五米,浅矿层。”陈露凝皱起眉头反复感受着穿过指尖的紫色电芒:“通风,有活水,仔细一点甚至还能听到雪的声音…” “如果我把这些经历写到书上,读者们大概会想:你到底在讲什么玩意?”杨御成摇了摇头:“接下来怎么做?” “找到先前进入这里的队伍…或者是他们的尸体,再带我去看看那具龙骸,然后回家吃你的晚饭。”陈露凝收回电芒解开纱衣外套,颇为闲适地用双手掸了掸背后长发。 虽然想指摘的点有很多,不过行动计划这玩意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杨御成站起身来晃了晃新长出来的小腿,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朝着不远处的那具尸体望去。 小妖山的矿山可是人类禁地,是受法律与环境保护的私有财产…既然不是云响府军派出的探索队,那么什么样的人会死在这里呢?而且好像才刚死不久的样子… 果然,这回眸一瞧就瞧出事了。 那具衣衫褴褛靠墙蹲坐的诡异尸体虽然各方面都“正常”得很,但那深入骨髓的异常气息还是无法逃过杨御成的敏锐感知的。 或者说任谁仔细看上两眼都会发觉出它的拙劣伪装,毕竟人就算变成尸体,五官也不可能这么匀称地摆错位置。 你家人眼眶里长鼻子的? 啪嗒,仿佛是为了回应杨御成的疲惫叹息,那尸体微微抽搐一阵,接着便以极不协调莫名诡异的扭曲姿态缓缓站了起来。 “它站起来了。”杨御成面目表情地转过脸去瞧向陈露凝。 “很奇怪么?”陈露凝耸了耸肩。 杨御成静默不语。 “好吧,可能确实有点奇怪…但矿洞底下会冒出几具僵尸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陈露凝皱着半边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具拖着僵硬躯杆缓缓挪蹭过来的尸体:“风来州不是经常闹僵尸么?你没见过么?孤陋寡闻,小题大做…” “大姐,你家僵尸鼻子是长眼睛上的?”杨御成右手一捏,黑焰迸发渗出。 “丑是丑了点,但比赵抚兰好看多了…”陈露凝收拾着打结的发梢:“搞快点,咱们…” “嗷嗷嗷嗷嗷嗷嗷!!”也不知是两人哪句话刺激到了这位僵尸哥,原本笨拙慢行的它突然身子一绷,从喉咙中发出了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咆哮。 接着,原本应是人类眉心的部位倏然开裂,显露出了其中蒙尘珍珠一般,纹路细分成树杈模样的墨色瞳玉。 覆漆死眼…? 两人眉角一撇,各自摆出了临战态势。 还没完,戏幕开场时就登上舞台的首位演员怎会如此平凡呢? 人尸模样的覆漆死眼佝偻身体,缓缓由站立变作了蟾蜍般的四肢趴伏…接着,它开始呼吸了。 呼…哧… 胸口每颤动一次,它表皮之下的猩红荧光就越来越明显。只过半刻,这位怪尸哥就变得跟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铁棒子差不多了。 龙熄热…敌龙寄生虫? 您这成分还真够复杂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