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比任何事物都要快,不惜代价超越一切,这就是杨御成对战斗的全部理解。 即使你与他相熟知晓他的一切手段,只要基础不达标就会被他瞬间冲垮。他的战法并非来自天人感应的精妙研究,而是野兽的本能。 这就是为何那些习惯了一招一式攻守交缠的世家弟子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个回合,年轻的修士们并不是战士,还分不清交手对练与生死搏杀的核心区别。 雪隐的攻守调度则规矩了许多,虽然练的都是杨家三式那些老路子,虽然他到云响州以来基本没参与过实战,不过他从未在训练上懈怠过半刻。 一个知晓自己弱项的冷酷猎手,一个努力的天才…还要别人怎么活? 砰———响彻澄空,雪花四溅。两人在激烈交手的临界节点同时向对方的膝盖踹去,两脚交接拼力之下竟然是杨御成打了个趔趄。 力量不是他的强项,雪隐日夜苦练积攒出的修为也远比他要深厚得多。但要是算上这个,天秤会倾向何处还难说得很呢… 黑流,寻。 呼,黑蛇出鞘。杨御成并没有选择激发白滞去硬接雪隐当头劈来的凛凛弯刃,而是就势后仰腿扫如鞭来了个相当漂亮的原地回旋,同时右手捏作剑指上抬甩出了一道凝束黑焰。 云行一蛇,小蛇行。 雪隐这一刀果然没有用尽力道,抽手回撤闪过电射而来的黑焰蛇鞭,接着以一个截然不同的姿势抬腿压身,两人的回旋再次激撞。 招式是完全不同的招式,节奏是完全不同的节奏,但他们的战斗就像一场极其热烈的北风战舞,两人都是彼此极为默契的舞伴。 要加速了…杨御成再次角力失败被撞歪了平衡,嘴角却浮现出了自信的笑容。 雪鳞四散悠悠起,空行三重! 雪隐并没有因为眼前的目标骤然消失而感到意外。他刚才甚至都没有进行追击,反而是迅速急退调整好身位,冥思一瞬,漆刃小刀霎时出鞘被他抓在手中朝着身后猛力扎去。 这一下成功阻止了浮现出身型的杨御成进攻的节奏,但至近距离之下白滞恐怖的爆发力估计除了场中那几个成名大拿之外没人能扛得住。 雪隐也懂,故此为了躲开那白晶缠绕的呼啸铁拳下意识地踏前而去,整个身子浮在半空,惊慌的小兔子终于露出了破绽… 杨御成呼出一口白气,双臂招展宛若猎鹰翱翔,向着正于空中偏转身子调整角度的猎物裹挟烈风空踏三步。 位置,角度,力道,都在最完美的瞬间。 我赢…啊?刚要露出宣告胜利的杨御成眼角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雪隐腰间滚落出来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小号菠萝么? 不对,我你…榴弹!? 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凝滞,杨御成惊愕抬头,雪隐呵呵一笑撇开了手中映着天光正熠熠生彩的金属撞针,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对…我…! 嗡——————白光炸裂,一旁早就戴好了墨镜的杨家班抱着膀子咧嘴一笑,可苦了场中其他正在观战的吃瓜群众。 老天师面不改色跟没事人似的,贺谏跟杜辛封早有先见之明偏过头去,剩下的所有人都大叫一声俯身弯腰抹起了眼泪。 在闪光弹爆裂最核心处的杨御成不止脸上如瀑布倾泻,心里都开始流泪了。我打红眼小子的时候要是有这玩意,哎… 砰,晕头转向的杨御成被雪隐横来一脚轰飞出去,借着冲势五指紧抓地面,拖出一道野兽掠过般的抓痕。 浊流!指尖正前方的扇形区域瞬间涌起了漆黑跃动的浑浊泥潭,杨御成拼命转动眼珠试图恢复视力,忽感身侧有强风袭来。 凭感觉强接下了几记犀利拳脚,杨御成只觉灵光一闪,直接双手撑地,脚面如重炮一般朝着斜上方弹射而出… 震荡,兄弟俩各自被对方蓄力而出的重脚踢中了面门,双双倒飞出去。 那场面真的挺有艺术感的。 “雪隐,我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许是被一脚踢开窍了,杨御成滚落三圈之后迅速起身抹掉面颊上的泪痕,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你是那种不借着酒劲就没法告白的类型么?”雪隐喘着粗气翻身跃起,苦笑一声。 “也许吧,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胆小得多…”杨御成轻轻一挥手,场中散落的黑焰白晶旋涌归来,十恶子与十全子恍然现身分立左右。 原来如此啊…老天师望着那两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微微一笑,心中感慨无限。 继承下来的并非血脉,而是精神。你们也没有回来…但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你们的身影… 去吧,孩子们,这是你们的天地。 “没有人会为恶行付出代价,受到伤害的人只是受到了伤害而已。正义与仇恨是对双生姐妹,天理从来都不会偏向于谁…”杨御成长叹一声阂上双眸,白晶黑焰混成一团熊熊燃起。 “我们的世界。”十全子安娴微笑。 “毫无怜悯可言。”十恶子踏前一步。 “那就去改变它。”雪隐盯着面前越来越模糊的三道身影愤然说道。 “那就是我要做的事。”杨御成缓缓睁开双眼,纯净如万里晴空:“拯救他人,别忘了你自己…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嘱托了。” “这些话是出于你的私情,还是又有哪门子神秘力量启示你了?”雪隐无奈一笑。 “都有吧?”杨御成耸了耸肩。 “你越来越像人类了…哥哥。”雪隐望着渐渐悬浮至空中的黑白光焰,释然叹息道。 我越来越…像人了么? 呵呵,也好。 来吧。 十全子与十恶子对视一刻,相继跃入凝缩成一道光点的黑白奇点之中。 “天师,阵基要撑不住了…”杜辛封单手擎天,转过头来略显焦急地对陈惜命喊道。 “没事,任它垮掉吧。”老天师努了努嘴。 “我是说…神幕阁的大阵…”杜辛封抹了把汗,十分无奈地补充道。 “没事,垮就垮了。”老天师从怀中掏出一张颇为陈旧却保养得十分精细的玉帛,随手朝空中一掷。玉帛随场中狂风漫舞飘荡,最后无比轻缓地落在了贺谏掌中。 贺谏静静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黑与白两相交叠,一定会绽放出了无生趣的灰么?还是说… 老天师跟自家徒弟对视了一眼,接着哈哈一笑,抚掌高歌悠悠离去。 算了,无所谓了。 天幕尽头,同样是地狱般的风雪漫卷,星幕正中却划过了无比梦幻的霓虹光芒。 间宫穹孤身耸立在世间至高处,眼中红芒渐渐暗淡…他对面则是三尊澄黄神像浮于背后,手持金辉阴阳符的大神官三轮纺夕,以及义肢断成数截,肩扛菊纹大刀的卫国将军丰国徊隆。 这是星烁之战的最高潮,无数传奇的终章,也是无数故事的。 命数使我们如此,国家使我们如此,血脉使我们如此…夕,徊隆,我们不是敌人,却终将为这份永无休止的纠缠划下染血的句号。 但是,御成先生,我仍记得那一天的鼓动… 小和尚放下笔杆,小心翼翼地打包好了一大兜蘑菇,略显不安地推开了小庵的木门。 有些旅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让世界…为我们震颤吧。 泛黄的空白纸页伴随着飞舞的纯白花瓣四散飘落,那是只写了三字标题的白滞经…一本无法被记述,也无需被描写的故事。 飘吧,飘向北方,飘向苍穹…飘向风与云的交缠之地,飘向故事的。 一掌,天地澄清。 神幕阁偏移三尺,天隙撕裂,雪绽云响。 岛底溶洞轰然坍塌,腐朽风蚀的遍地尸骨终于在碎石倾轧之下获得了永久的安宁。 雪隐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杨赐信当时打的就是这玩意么? ………… “御成哥哥,你快看!”阿闪兴冲冲地小跑过来,轻轻打开紧紧罩在一起的两只小手。 掌中蝴蝶展开了它梦幻般华丽的幽蓝翅膀,杨御成捏着下巴观瞧一阵却认不出其上纹路,但却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哎呀,这个可是很稀有的呢…”旁边的脂儿师姐探头看了过来,蓝翼蝴蝶直接被她吓了一哆嗦,颤颤巍巍地扇起翅膀飞向上空。 阿闪倒也不生气,对着盘旋离去的蝴蝶挥了挥手连呼拜拜,血离花在旁边满脸沉重,心里已经在开始琢磨一会跟前世的老熟人们正式见面时的说辞了。 她以前把这一片的人全都得罪遍了… “前面就是剑门了。”苏乘放下包裹,向着不远处云雾环绕的山脚观望一阵轻声说道,随行的几位插芊弟子自然都知晓老家的结构,叽叽喳喳地围着杨御成热情解说起来。 这小子可是个明星师弟。 “诸位稍候,我跟御成有几句话要说。”苏乘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他实在想不明白杨少爷掌轰神幕阁的时候为啥要顺带着把岛上传送阵的线路都给砸断…这不活受罪么? 还好,插芊山不远,几日路程而已。 “这个是师父和老天师让我交给你的,不过师父也说了最好不要带进山里…你就在这看看吧?之后咱们就进山。”苏乘从衣衫内衬里掏出用金缕纱包好的玉帛与竹简递到杨御成手上。 “贺…不,师父对这玩意有什么评价没?”杨御成一边拆包裹一边问道。 “他说…一堆废话。”苏乘笑了笑。 “那我倒是来兴趣。”杨御成也笑了。 玉帛与竹简上都刻着一堆类似标准语偏旁部首的奇怪文字,只有将两者重合对照时才能看出文中真义,很弱智的小恶作剧。 文章只有寥寥几行字。 我不是很想用“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作为开头,不过…御成,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就说明你已经成功使出神行步了。 我不知你会在何时收到这封信,也无法知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走到了哪个阶段…在此我只能告诉你,我失败了。 很抱歉,我们不得不把一切都推给你…幼时我经常抨击大人们的无能,而我现在也成了那个无能的大人,世事难料。 但我相信你,你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将大家从绝望的泥潭中拖出来吧。 最后,虽然你应该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但是别忘了…带大祭司回家。 文书至此,没有落款。 我要是哪天真遇到了那个什么狗屁大祭司,一定要对着他的脸狠狠来上一拳… 杨御成叹了口气,合成一面的丝竹信倏然失色,接着化作片片飞灰消弭无踪。 “嗯?上面写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么?”苏乘望着消散的书信碎片愣了一下。 “呃…不是,它自毁的…倒说不上是自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浊世行》你听过没?”杨御成挠了挠头。 “你的大招么?引爆黑莲的那个?”苏乘可是少数亲身吃过这一招还能活蹦乱跳的人,虽说当时俩人是在人造的天道幻境中。 “名字一样但不是一个东西…算了,我说不清楚,信上的内容你在意么?”杨御成挤眉弄眼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到底该怎么阐述其中原理。 “不是很在意。”苏乘如实回答道。 “简单来说,一堆废话。”杨御成耸肩道。 “我猜也是。”苏乘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神行步到底是什么啊?怎么感觉又是一个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杨御成皱着眉头,略带不满地询问道。 “这个啊…”苏乘插着腰琢磨了一阵:“上山之后再慢慢给你讲吧?” 你也说不明白,是吧? 两人颇具默契地一同望向远处,那在雪花飞舞之下依旧苍翠的山林随风摇摆,勾勒出了一道道深邃美丽的远古画卷。 插芊山,这里又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呢? 不过你确实错了,杨守心。而且还是大错特错…你说把一切都推给了我么?呵呵。 时月昙,赵抚兰,陈露凝,洛极乾…英杰何其璀璨,命数又怎会只是寥寥几道缱绻丝线?百年后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行了,也没什么可多想的了。 上山。 去插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