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子丢过来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只停留在字面意思上的“勇气”与“希望”,而是驭风旗。 耗时半月,完成升级改良的驭风旗。 此物自从在天南乡彻底折断又被寻香不知用什么方法修复之后,杨御成用起它时就一直有些难以言明的滞涩感。 现在没了。 看都未看,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令旗倒转化作长杆,向着虚子奋力一挥。 这杆底应该是加了把刀的。 甚至都没能看清新部件长什么样子,杨御成瞳孔紧缩,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眼前发生的奇异景象上。 虚子那无往不利的里外翻转竟然在改良过的驭风旗面前失效了,旗底戟刃一如先前丢出的人体一般毫无阻碍地划过了它的身体,于虚空无有之处割出了一道漫溢虹光的裂痕。 虚子惨叫着向后退去,十分人性化地伸出大手捂住了自己肩头上的裂痕。 它的声音就像人声掺杂着金属摩擦时产生的噪音,一入耳中难以分辨出音源何在,仿佛是从人们自己的心底响起一般。 将寒光随手收回鞘中,杨御成双手握住旗杆,反拉冲势提戟上撩。 唰啦…风声激荡,又是一道虹光。 这回他看清了,旗杆底部新添了一把约有小臂长度的单刃阔刀。刀背有倒钩突起,刀面略显漆黑似乎涂有碳粉,材质不像金铁反而更接近乌木或者玉石琉璃。 刃脊之上自然生出各色斑点,浑然天成地描绘出了两组图案。一面是林中角鹿,另一面是海中飞鱼…刃与旗杆的连接处箍有熔融暗金,上刻纷繁符文,每挥动一次戟刃都会在金箍的符光激发之下熠熠生辉,仿佛带出了锻造时的余温。 这附刃并非只是锋利而已,符能与驭风旗本身的灵脉体系完美相融,每次激发除了刃身本来的奇异特质之外也勾连着驭风旗的原本功效。 驭风旗是风的扩散,那么这把刀刃则是风的缩紧…压缩四周的灵气以斩击的形式放出! 太完美了,太聪明了,杨御成似乎有种错觉,仿佛驭风旗本就是如此。 两击挥退虚子,杨御成将驭风旗挥了个弯月轨迹,十分自然地将其扛在了肩头。 旌旗飘飘,风涌天穹,透云明月映飞雪,无一粒泪珠凝结成的雪晶能落在他周围三尺之内。 杨御成闭上双眼,满心激荡。 该思考的太多了,该疑惑的也太多了。 没时间管这些了,现在该做的事… 这话要是不说出口,我会抱憾终身的。 唰,以手指头为中心的特写镜头,杨御成朝着张矩慌不择路躲进路边水缸时露出的半截屁股摆出了一个伟人指路的姿势。 “小桔子,还有魏小姐…”他深吸一口气,满面红光:“你们他娘的天才!!!” 轰…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摇摇欲坠的虚子咆哮一声,陡然折返过来,拔起全身上下的动能就是一个皇上万岁万万岁。 不得不说,这玩意的攻击方式挺单调的…要么是胡乱驴抡,要么就是五体投地行大礼,搞得闪身后撤的杨御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拜得不错,可惜拜错人了。 战斗局势瞬息万变,一旦敌人露出疲弱态势那就是痛打落水狗的最佳时机。至于照着哪打…人家三皇女又不是瞎子。 霹雳紫电瞬息而至,陈露凝踩踏空响,玉手如刀。她找准了虚子身上两道还未消弭的虹光裂痕交汇之处,恶狠狠地一下子掏了进去。 嗯,这招如果有名字,那应该叫… “你小子刚才不是还挺能的吗?”陈露凝咬着牙将虚子的身体撕出一个大洞,在一旁抻着脑袋看热闹的杨御成掐着嗓子为她配音道。 “别玩了,速杀!”她没好气地喝了一句。 虚子的大脑袋倒转一百八十度,上下颠倒的丑恶脸孔愈发扭曲。它正待发出那标志性的模糊咆哮,忽闻风声激荡… 驭风旗刃切割虹光,虚若无物却沉似实心铁秤砣。刚威风半刻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的虚子呼哧一下就被迎风而来的旗刃戳在后脑勺上,脚跟牢牢粘着地板,身子却整个掰弯了过去。 驭风旗不沉,但仍然留存附着在其上的纯白结晶应该是这世间最为沉重的事物了。 可怜的虚子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被一戟钉在了地板上,终于感觉到危机的它挣扎如上陆猛鱼,搅得满地青石烟尘四散飞溅。 但陈露凝和杨御成都见惯了场面,哪会在意这种小小的施工现场? 书卷画本之中,游离江湖飞檐走壁的修者大侠们打起架来往往都是十分酷炫的。动辄就是特效拉满与嘴角微微一翘的特写画面,偶尔到关键时刻还要来个前后倒放三次的慢镜头。 实际上在真正的战斗中,境界相同者往往几招之内就能分出胜负,境界不同的话除非有死仇,要不然基本上就是在逗着玩了。 生死相搏,容不多那些漂亮。 面对一个不知正体,不明弱点的异样存在时该怎么打?如贺谏吴聆这些笑傲天下的绝顶高手可能会告诉你:临战观察,寻漏击之。 什么样的敌人都可以这么打。 可人家是重梦修者,杨御成是初出茅庐。而陈露凝虽然修为不浅,但毕竟年轻,遇到这种不惧刀劈斧砍,脑袋被钉在地上都能继续活蹦乱跳的家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料理。 两人凑到虚子跟前,一边闪躲它胡乱挥舞的瘦长手脚,一边对视起来。 好像也没啥辙了,用笨方法吧。 反正这玩意好像自打被斩入了极其浓郁的灵气刃痕之后,很多能力都回老家探亲去了。 白滞混杂飞雪,紫电映衬星云。 你一拳,我一脚。出身风来州江北的落魄公子与雷行皇室正统的第三皇女摒弃前嫌,携手合力对着地上的倒霉蛋欢快地打起了黏糕。 轰…轰…轰…轰…轰隆…!! 附近居住的江湖人半夜惊醒,抹着惺忪的睡眼推开窗户,十分疑惑地望向黑云密布的夜空。 这怎么一边下雪还一边打雷呢? 烟尘消散,工匠们费尽心力铺出来的漂亮青石路变成了一道将人埋进去都露不出脑袋的陨石坑。被死死钉在地上的虚子在两人的合力猛击下化成了一张漆黑的面饼,动弹不得。 呼…一团肉眼难见的青绿光粒从大黑饼中浮现而出,稍作凝滞之后便向着神幕阁深处飞去。 陈露凝伸手紧握,紫电如树木根系般缱绻追去,临到接触缩紧之时却平平穿过。视紫电如无物的小光团嗖得一下从中浮出,继续向着预定的目标地点飞射而去。 紫电抓不住的,黑流也抓不住啊… 这可头疼了。 “杨四哥,镖!”一直紧盯着场中局势的小桔子突然扒着缸沿大喊一声。 镖?密宗九字真言么?哦,镖啊。 一招手,驭风旗缩成原本的小方巾模样飞回了杨御成手中。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刻巴掌令旗的一角竟然坠着一把指甲盖大小的迷你小刀。 跟钥匙链差不了多少。 镖…镖啊… 小桔子,老子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抱着你的脑袋狠狠亲上几口这件事。 嗖,飞镖破空,如丝清风屏开飘落的雪花,载着驭风旗奔向明天的太阳。 能不能飞到太阳上这事不好说,反正射爆那枚小光团是绰绰有余了。 虹光乍现,光团破裂,凄厉惨叫于众人心底响起。小黑猫舔了舔爪子,橙黄色的大眼睛缩成一条黑线,抬头仰望起渐渐淡去的明月。 雪,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