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银蛇蝎会挑这个时间点来找自己,其中的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我家老大想收你当徒弟,行不行给个痛快话。”这种感觉的交谈主题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但他显然不是个习惯于直来直去的人。 像他这么阴冷潮湿的家伙,如同之前那般闹市之中猫捉老鼠的调戏行为才更符合他作为莲落贵族的光辉形象。 现在不说,之后就没机会说了。 只有这一种可能。 不论云响州水面下乱成什么样,作为双源尊者夜心王势力使者的撒马利亚一定是牵涉其中最深的力量之一。 毕竟这天下不过是双源尊者们的扮家家酒。 能让蛇蝎男爵预感腾不出时间的应酬,一定不会是那种迟到了得自罚三杯的和气酒局。 要来了,震荡云响。 云,却仍未归来… 自渡海行至三崖镇到如今英杰十六强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留给杨御成熟悉情况与事前准备的空间已经很大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时间永远是不够充分的。能将枪头磨得锃亮再上战场的情况只会在理想的构图中出现,人的对手永远是人,且只能是人。 人,不是程序,不可能做到在明确的时间点对指令进行精准的执行。 “驭风旗…我的驭风旗…”尽管嘴上说着有没有那玩意都一样,但缺了一件至关重要又无比熟悉的傍身法器的杨御成心里也挺虚的。 通过蛇蝎男爵的突然现身与五山联盟提供的情报,他已经大致锁定了魔教最有可能暴起出手的时间与节点。 明日,间宫忌与“净心祠”蒙旭来的擂台赛。 那天生女相的菩提教勋贵之后也来参赛了,当然,用的是化名。 自己已经用赤目鬼牌为要挟强迫间宫忌继续参加少年英杰会,这个是可以掌控的。那么那魔教来的唱戏小子又是为何要打进这场正道嘉年华的十六强之中呢? 为了夺魁? 真要是的话,屁股都能笑成脑袋。 酪绵,也就是“果果”是苏乘的禁域,有关于自家表妹他不肯透露出任何东西。 但她却是杨御成与云响州魔教残部唯一的联系点,如今也因为他与苏知仁之间的意见分歧而离开了。 战争便是如此,不打到血流成河,不打到筋骨寸断,声音干涸,眼泪流尽,人们永远都不会重启相互交流的端口。 尽管大战之后也许会是天下澄清…但之前留下的血与枯骨绝不会轻飘飘地消失无踪。 深埋的憎与怨,又将带来新的纷争。 循环,天道的循环。 桑原国来的神秘猎人,魔教残部冉冉升起的少年新星。两者交汇之处,也是各方势力怀抱着各种目的开启争端的核心之所。 “你觉得魔教动手的时候会喊什么口号?”杨御成叹了口气合上纸卷,偏头瞧向里屋床头处传来的微弱灯光。 “正道狗贼,还我儿来!之类的?”他稍稍压低声音,不想吵醒正在里屋睡觉的阿闪。 “哪有管敌人叫正道的。”正蹲在地板上摆弄各种物事的杨雪隐瞥了他一眼,对面的拉结正在用布认真地擦着他的漆黑短刃。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拉结。”杨御成卷了卷袖子:“你们的神,祂真的会一直照顾着信仰祂的人,并且出手改变某件事情么?” “以前是会的。”拉结抬起头来,月色与烛光将她的侧脸映得无比清丽:“在远比铜鹰之王还要久远的时期,神是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 “那真的就是所谓的“神”么?有没有可能只是某个相当强大的平凡个体?”杨御成指了指一旁趴在壁炉上打着呵欠的小黑猫: “我没有置疑你们信仰的意思,只是…你也看到这家伙的样子了,我真的不觉得如它一般的事物能完全理解凡人的思维和行动模式。” 拉结并未生气,她望着那可爱的小毛球轻笑一声接着转过头来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十恶子与十全子现在都还只是神的“雏形”…” “当它们成长到足够的高度之后就能理解蝼蚁一样的凡人了么?”杨御成挠了挠脸。 “不能。”拉结微笑道:“人的声音太过微小,如同杂音,但神仍然会努力去理解它。” “为什么?因为有趣么?” “爱。”拉结放下了手中的短刃:“因为神爱着世人,无论他们多么渺小。” 杨御成颔首。 咔啪,雪隐将手中的一大堆机关组合在一起:“怎么有闲心讨论起这个了?” “神并非全能,祂们也有理解不了事物,比如你我。”杨御成望向窗外月光:“至高无上的力量…无比宏大的灵魂,但祂的本质并不属于天道。” 老五眨了眨眼。 “爱,雪隐。”杨御成转过头来:“爱即是神性,是来自远古的赐福,也是诅咒…这也许就是那些所谓神祇被逐渐隔离于世的原因。” “你是想说什么由爱生恨之类的道理来解释那群闲人接下来要搞的大屠杀么?”杨雪隐略显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们在想什么,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都与我无关。我只会尽我所能阻止那些擅自拿人命当筹码的家伙,仅此而已。” 杨御成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爱或是不爱,谁的灵魂中是否闪烁着光辉…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就是有感而发咯?”雪隐继续将注意力挪回了手下的一堆零碎。 “不,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杨御成闭上双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恩怨,民意,幻境与现实…这都只是人们对世界的片面理解,并非直达本源的真理。” 雪隐与拉结两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对视一眼,转头静待杨御成接下来的话语。 “所谓天道…就连我这个化身都没办法接受其中的一些矛盾。人与天道就像盐与糖,看起来无比相似,但却是两种事物。” “人,来自于神…是与悠悠天道绝对无法融合渗透的东西。”杨御成垂目望着自己的手掌:“人的存在于天道来说不过是癣疥之疾。他们的源头,那些至高无上的神明才是世间规则不得不与其争抢杀伐,此消彼长的东西。” “所以…”两人有些疑惑。 “满盈城,天南乡,北地三郡,集铉陵…夜心王,雷行皇室,桑原国,开无想海…”杨御成叹了口气:“世间永远会有毁灭者与维持者两种角色,之前我却想错了其中的扮演者…既然深爱着人类的神祇存于世间会削减天道的寿命,那么将其斩杀的存在方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雪隐,于一代王朝来说,什么样的壮举才是最大的功绩?”他突然话锋一转。 “功绩…”杨雪隐低头思考一阵,缓缓出言答道:“延长整个统治体系的寿命。” “没错。”杨御成点了点头:“国祚,于雷行皇室来说已经没有需要放在眼中的敌人了。举国之力攻下一座弹丸小岛根本算不得是什么政绩,北地三郡在那被晾了几百年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人一愣,也想通了其中关节。 “他们要的是千秋万代,他们在追求的是雷行王朝与天同寿。”杨御成眯着眼抬起头来: “桑原之地,有神存在…还活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