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钟生只把这件事,当成民间纠纷来看。 毕竟本地民风淳朴,动辄操刀干仗,时常因纠纷杀得血流成河。 “咦,毛驴呢?” 钟生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猿猴跳到牛车上,原本和它形影不离的驴子不见了? 猿猴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不知道。 周围到处都是人,视线难以看到远处,竟找不到小毛驴踪迹。 “费老财,快滚出来,给乡亲们一个解释。” 青年费承君大声怒吼。 土堡里头,苍老声音给以回应。 “费承君,老夫待你不薄,想当年,我儿子读书学武,花重金聘请名师。” “你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还是老夫发话,让你一同学艺。” “也是老夫给你安排前程,外出打拼,若非你不长进,中途逃回家乡,如今怎么也得有出息了?” 费老财的话,解释了为何青年谈吐不俗,还有手腕聚拢一众乡民的缘由。 这年头,栽培之恩大过天,费老财无疑是在指责他忘恩负义 “呵呵,费老财,你生的一张巧嘴。” 费承君冷笑,“你这老小子,从不花冤枉钱。” “教我们读书学武,是为了你儿子的前程。” “我们几十个兄弟,跟着你儿子参军,几场仗打下来,死得只剩我一个,你儿子却步步高升。” “我若再不跑,只怕又要给你儿子的官服上,再添一抹血红。”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低声说道,“费老财有两个儿子,一个在郑军,一個在唐军。” “先前大郑得势,他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如今呢,大唐压过大郑,他仍是屹立不倒,这老货可奸猾了。” 李清风听得啧喷称奇,一个乡间土财主,就有这般两头下注的智慧。 还有这费承君,也是难得的人间清醒,没有因为小恩小惠就给人卖命。 悯和尚嗅了嗅气味,指着某个方向,“钟郎君,你的驴子在那边。” 钟生睁眼看去,发现小毛驴昂昂乱叫,凑在费承君身旁。 驴子凑热闹,晃动毛茸茸大脑袋,硬是往费承君身上乱蹭。 费承君正义愤填膺,冷不丁钻过来一个驴脑袋,抬手往下按。 “这驴子真俊。” 旁边有同伴低声说道,“承君哥,是伱家的么?” “不是,应该是哪家走丢了。” 两方对持了许久,眼见日头升至中天。 对面的土堡里,又响起费老财的声音。 “老夫素来养身有道,时辰已到了午睡,不和你们说话了。” “费承君,你们再有什么事情,等老夫睡醒了再说。” 听到这句话,乡民们群情激奋,这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啦! 事情还没谈妥,你还有心思午睡? 他们这帮穷苦人家,一辈子都没尝过午睡的滋味,这么好的日头,不正是干活的好时辰? “打破堡子,把费老财拉出来游街。” 费承君听着周围同伴鼓噪,眼神无比冷静。 他心知肚明,带着这群乌合之众,摇旗呐喊尚可,硬碰硬攻破土堡绝无可能。 土堡里有弓手、武师、家丁,配备铁刀、强弓、枪矛,依托地形居高临下。 堡子的夯土墙就有半丈宽,能横着埋进一个大活人。 这群人若是冲上去,还没靠近墙头,起码死一半。 他带人过来是讨还公道,不是送死的。 “费老财,有本事你一辈子躲在堡子不出来。” 费老财呵呵笑道,“我能闭门躲个一年半载,你们堵门能这么久呢?” “不用干活养家啦,一家老小不吃不喝?” 他笃定了外面乡众有家有小,耗不过他。 “尔等愚民,供奉飞头将军,贵在虔诚,为何要为了区区钱粮计较?” “须知老爷我家,也是供奉大量钱财,比你们多出百倍千倍。” “正儿八经算起来,你们还倒欠老爷我呢!” 费承君怒不可遏,一把抢过身旁的长枪,大踏步往前冲。 他盯着土堡的厚木大门,太气人了,今日就算撞死在门前,也要让费老财知道,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不是可以轻易羞辱的。 “承君哥,你等等我们。” 几个交情好的同伴,看他冲出去,阻拦不及。 “昂昂昂。” 小毛驴撒开蹄子,碍追了上去。 费承君身下一轻,原来小毛驴钻入他胯下,驮着他冲杀过去。 土堡上传来哄笑声,“费承君,你骑驴冲杀,好一手骑术。” 原来费老财养了好马,武师家丁们骑马冲杀,能轻易杀败数百乡民。 可驴子是什么?乡间驮货的脚力牲口,上了战场就往后缩。 “嗖!” 墙头一蓬箭雨射来,明摆着要吓唬小毛驴,让费承君跌个跟头。 费承君沉着脸,抬枪拔开箭枝,却意外发现身下出奇稳重。 他对这头迷路的小毛驴越发喜爱了。 面对箭雨毫不畏惧,这素质堪比一般战马。 小毛驴双目明亮,额心白斑闪烁光芒,盯着土堡方向狂奔。 “钟郎君,你的驴!” 李清风话音刚落,周围响起潮水般的惊呼声。 原来小毛驴驮着费承君,冲到土堡下,眼看着就要撞在土墙上。 下一刻,它撒开四蹄,猛地往上跃起,脱离了地心引力。 土堡上的众多武师家丁,见状惊呼出声 小毛驴越飞越高,迟迟不见下坠,眼看着已经跳到和土堡齐平的高度。 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点在堡子里头。 “快射,快射,别让他们闯进来。” 有武师开口,结果被费承君晃动枪头,打碎满口牙齿。 “咚!” 小毛驴四蹄落地,身后是土堡的高墙,他们已跳进里面。 费承君表情仍是懵的,就这么飞进来了? “吵什么吵?” “那帮穷花子还没赶走,你们……” 费老财披着外皮,在两个丫鬟搀扶下,揉着眼睛走出来。 他看到费承君一脸杀气腾腾,当场惊呆了。 “费老财,来来来,咱们说话,你也别睡了。” 土堡外,乡民们窃窃私语,“是不是我眼花了,承君会飞?” “好像是那头驴子。” 人群后方,李清风和悯和尚,吃惊看着钟生。 “钟郎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钟生摇头,我压根没发现驴子会飞。 旁边的猿猴,早已看得口水都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