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在郭淮的眼中,是他近年来吃得最快乐的一顿饭。 可能是因为恋爱的缘故,眼前这个他从高中时期就认识的至交好友,在此刻出奇的开朗与健谈,这是贺天然从来不曾展现过的自信模样,在推杯换盏中,郭淮不知不觉聊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老贺你还记得吧,当时我们班上有个校霸叫薛勇的,当时他老是看我俩不顺眼,为此还给我们取个了外号,叫什么‘哼哈二将’来比喻我们不会说话,讽刺平时我们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现在想想还挺搞笑的。” 听到一个老熟人的名字,贺天然会心一笑,这事儿薛勇还真做得出来,他问道: “那这个薛勇,现在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只晓得他高三下学期就被开除了,不是听说在校外打架么,当时闹得还挺大,他那个有钱的老子都保不住他。”郭淮跟贺天然碰了一下杯。 被开除了? 贺天然一愣,看来这也是被自己影响到的一部分。 自从薛勇结交了自己与曹艾青一伙人,他就一直在白婷婷的推动下很用功的学习,特别是下学期,有时候刻苦的程度连贺天然都自愧不如。 “薛勇他爸的海产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他自己也因为沾上了赌瘾将家里的积蓄败光,两年前他离了婚,他老婆你们应该也认识,就是从前我们班上一个叫叶佳琪的女生……” 听到两个男人提到这个名字,温凉的注意力稍稍从贺天然的身上抽离了片刻,有点唏嘘地补充道。 见到三人又不约而同看向自己,温凉又解释了一句: “他从前是我父亲的徒弟,读高中那会经常来我爸开的拳馆练拳,后来我爸知道这件事儿后,也惋惜了很久,为此还找人给他安排了一个保安的工作。” “照我看啊,这种人就不值得可怜,全是他自己造过的孽。” 郭淮不屑地说道,表情凶狠。 “你喝醉了。” 曹艾青在旁默默挪开了他的酒杯。 “没有!”郭淮再次将酒杯夺了过来,自顾倒上酒,面红耳赤道:“今天我才从温大明星嘴里知道这小子的结局,痛快啊!想想当初他在学校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再看看他如今落得的这般田地,真是善恶终有报,你说是不是,老贺?” 贺天然算是看明白了,他跟郭淮那是什么哼哈二将,简直就是弱者互助会,报团取暖一般的存在。 无奈之下,他与郭淮再次碰杯,曹艾青看在眼中,冷笑了一下。 “不是所有的恶人,都会有因果报应的,有的人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贺天然拿着酒杯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一时间饭桌上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了一下。 谁都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有所指,一旁的温凉不自觉垂下头,郭淮更是被曹艾青这句话吓得酒都醒了大半,赶紧打着圆场: “艾青,你……” 还没等他说完,曹艾青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 “我没有再说老贺跟阿凉的事啦,他们佳偶天成,当然是例外。” 贺天然很是疑惑,就听郭淮为难道:“艾青,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看老贺他们这档子事儿都能冰释前嫌,最后还成了一件喜事,你就不要在为过去耿耿于怀了。” 怎么又扯到我跟温凉身上了? 贺天然暗想,他反复回忆,似乎十三年前的恶作剧,跟艾青没有丝毫关系,但是这个世界的她改变实在是太大,而且通过之前的对话,少年看得出来,她对温凉抱有很大的敌意。 而这种敌意,肯定不是因为贺天然。 男孩能想象得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在没有改变之前是幅什么鸟样子,如果这十三年没有一丁点长进的话,就算在如何喜欢曹艾青,那也只能是深藏在心中的暗恋而已,何况她即将与郭淮完婚,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方才贺天然对温凉说的那番话,就正是男孩在听了曹艾青对他俩的关系猜测后而刻意为之,这里头当然包含了真情实感,但是也有一部分因素是,贺天然不想曹艾青对自己或者温凉怀揣恶意。 或者说这种事,本就不应出现在天真无邪的曹艾青身上。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曹艾青认真的看郭淮几秒,没有吵闹与反驳,她只是挪开了视线,凝望着自己杯中残存的红酒,然后扬起颀长的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刻,她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拥有着遗世独立的美丽与孤独。 然后,她很合群的点了点头,“嗯,是我看见老贺他们有这么好的结局,一时有了很多感慨,恭喜你们啊,老贺,阿凉。” 郭淮见到曹艾青此举,顿时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后脑,重新满上酒,高兴道: “对嘛艾青,等我们把婚礼办完了,我就跟学校请个婚假,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女人对此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对你么个头啊对,她是在试探你的反应,不是想让你带她出去散什么心! 贺天然心中疯狂呐喊,他真的是被郭淮这厮的低情商给震撼到了。 曹艾青喜欢把心思藏起来的性格贺天然是很清楚的,在自己那个世界,属于他的那个艾青现在很喜欢跟他吐露心扉,一来是因为他们是情侣关系,可以不用顾虑很多,二来是他们两人同情能力都很强,往往彼此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知道对方的情绪,所以还不如说出来一起分享快乐或者承担悲伤。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贺天然。 所以这个世界的曹艾青,面对一个不懂自己的郭淮,很多事情她注定要一个人承担。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饭局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尽管期间郭淮对曹艾青很是殷勤,举手投足间也证明着他是真的爱惨了对方,可贺天然还是看得出来,这个世界的曹艾青,心里有很多的事积攒着。 她明明在笑,却让贺天然感觉很消沉。 一顿饭,来来回回吃了三个小时。 贺天然搀扶着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郭淮,曹艾青走在前方按下了电梯。 “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 冷艳的女人看着郭淮,久违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笑容。 贺天然拍了拍郭淮的脸道: “喂,郭淮你醒醒,睁开你狗眼看清楚了,这个时候的曹艾青才是最好看的,别在让她板着脸了。” 曹艾青一愣。 “动作是玩笑,但我说的这句话可不是。” 贺天然脸上挂着假笑,在刚才拍打郭淮的地方揉了揉,醉酒的男人呢喃了两句,继续昏睡。 叮咚 电梯到了。 三人下了地库,来到一辆奥迪车前,曹艾青将郭淮安置在后排,打开车门正要坐进驾驶位。 贺天然忽然问:“你婚礼不想办啦?” 曹艾青没反应过来:“什么?” “安全第一啊,你也喝了酒的,叫个代驾吧。” “不用了,我没喝多少……” 贺天然也不多劝,直接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他双手环抱,像个大爷。 “来,我在这陪你等代驾过来。” 曹艾青无奈,坐进了车里,真的叫起了代驾。 女人调整了一下后视镜,镜子里,一双眼睛无意一般的瞟了一眼副驾的位置,随后打开扶手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包薄荷万宝路。 “你……真戒了?”曹艾青问道。 贺天然是个老烟枪这件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果然,他接过了烟盒。 曹艾青心中一声冷笑,就在她以为贺天然只是在温凉家里故作深情时,没想到这厮竟然直接将烟揣进了兜里,然后继续双手环抱,看样子,也没打算在掏出来。 “……” “啧……吃这个。” 贺天然有些受不了曹艾青的注视,从兜里又掏出了两颗糖。 曹艾青这次没接,她冷声道:“你幼不幼稚啊。” 贺天然没有生气,将烟盒拿出来,递过去。 曹艾青正要伸手接,贺天然突然淡淡道:“想清楚在拿,你忘了你爷爷怎么死的了?” “你怎么知……郭淮跟你说的?” 女人白皙的手在半空中悬停住了。 触手可及的烟盒被收了回去,这次手中被硬塞了一颗糖,耳边是贺天然再次重复的三个字。 “吃这个。”他的语气罕见的强硬起来。 望着手里的糖,女人怔怔出神。 “要不是你也叫‘曹艾青’,我才懒得管你。” 一句抱怨似地细语,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什么是……我也叫曹艾青?”她抬起头,疑惑不解。 “没什么,代驾来了,我上去了。” 贺天然打开车门,曹艾青看向地库入口,果然一个代驾师父的身影正缓缓向这边赶了过来。 “等一下,贺天然……”车里,曹艾青摇下车窗,叫住了想要匆匆而去的男人,她犹豫了一下道:“你以前那个电话还用吗?老郭说你换了新号……” 以前的电话? 从高中用到现在的那个? “……不用了,别打了。” 贺天然丢下一句话,上了楼。 …… …… 回家的路上,曹艾青坐在副驾,窗外这个城市的霓虹映衬在她车窗倒映的脸上,有一种迷幻质感的美丽。 身后,郭淮传来细微的呼声。 后视镜里,代驾师父偷看女人的视线一闪而过。 曹艾青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那个代驾的中年人顿时如坐针毡。 兀自翻动手机,通讯栏里,找到贺天然的名字。 最近几年,她越来越少跟贺天然联系,特别是去了国外之后,差不多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自己是什么时候存了他电话号码的? 对了,是高中的时候。 还真的……有些久远了。 想着,曹艾青点击删除,在弹出确定界面后,她的手指忽然一顿…… 女人沉思了片刻,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某种想法,她取消删除后,竟是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拨打过去…… 电话通了,曹艾青将手机贴在耳边,静静地等待着。 听筒里嘟嘟嘟地响了五六声之后,还是没人接听,看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曹艾青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挂断电话。 “喂,艾青。” 就在这时,话筒里突然传出一个显得有些兴奋的声音。 “贺……天然?” 曹艾青不太确定。 “是我啊!怎么会突然想到联系我啊?对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一句,祝你跟老郭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