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哥要走了？ 徐永一愣：“学期总结写完了，你要回渔阳了？文大哥。” “写完了，我的意思是……我要调走了，去河寨小学。”文成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来双河小学工作将近两年，各项工作步入正轨，文成对这里充满了感情。 徐永笑了起来：“恭喜文大哥，河寨小学规模大、生源好，离渔阳县城近，能调到那里去，说明文大哥的能力获得了领导的认可。” 河寨乡有十几个小学，河寨小学和李庄小学排在前两位，因为靠近乡政府所在地，河寨小学成为了乡中心小学。能从双河小学调到河寨小学，是实实在在的高升。 “这几年河寨小学的成绩一直在走下坡路，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文成问出了一个不该由徐永回答的问题。 学习成绩不好的原因很多，生源变差，最主要的自然还是管理者能力问题。徐永考虑了一阵，小心翼翼地回答：“缺一个像文大哥这样年富力强的校长？” “哈，你可真会给我脸上贴金，是少一个背锅的人，一个年轻力壮、敢作敢当的背锅人！”文成的话让徐永有点意外，这是啥意思？ 一边练球，文成一边说了河寨小学面临的困境。 一是人才流失，每个学校都在强调成绩，明里暗里争抢好的教师和学生。河寨小学离渔阳县城很近，首当其冲。过去的几年里，每年都有优秀教师调进渔阳县城里的小学，还有不少学生通过各种途径，进县城读书。 说到这里，文成叹了口气：“比如在渔阳二中门口的李老师，本来在河寨中学任教，现在呢……唉。” 徐永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陪着文成叹气。 二是教学方法老旧。河寨小学的校长今年五十多岁了，是个在渔阳县辗转多地的老校长。对于他的教学方法，有人评价过，就是老三样，背书、罚站、请家长，毫无新意可言。 在老校长的“严格管理”下，河寨小学死气沉沉，成绩一路下滑，这次毕业考试，被李庄小学、中庄小学超越，落到了河寨乡第三。 三是社会青年太多。 这些人在社会上不成气候，越是靠近渔阳县城，这种情况越严重。 “第三个理由搬不上台面，不过，却是一个重要原因。”文成脸上带着一丝愤怒。 “文大哥，这事我给你办了，我有的是办法。”徐永嘿嘿一笑。 “滚远点，你现在开了窍，给我好好去渔阳二中读书，那些烂鱼臭虾根本不放在我眼里！”文成狠狠把篮球砸过来，徐永接球在手，起跳投篮，空心入网。 “好了，我在这里还有三件事，等新校长交接工作、请平头中学李校长吃饭、带你和你妈去医院。”三件事里有两件和徐永有关，文大哥的照顾，令徐永很感动。 足足练了两个小时，终于完成了教练布置的任务，约好了明天一早六点出发去医院，徐永和文成道别，离开了学校。 浓浓的夜色中，徐永顺着大路一直向西，跑到村外，再一路向南。二十分钟后，徐永跑到了村南河边，他虔诚地跪在地上，对着河水许愿：河神保佑，我妈千万不要有事，如果应验了，我一定带好酒好菜回来感谢您老人家。 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天，徐永长出一口气，两辈子活了五十年，到了最后，还是祈祷许愿让自己心安。躲过了那场让她透心凉的大雨，妈妈应该不会再犯心脏病吧？ 回到家，妈妈果然没有睡觉，和姐姐一起坐在院子里聊天。徐永关好门，一路小跑过来，满脸赔笑：“妈、姐，你们还没睡呢？” “你徐大少爷不回来，我们怎么敢睡觉？说说吧，去哪耍了？”徐静讽刺起来。 “我去和文大哥练球了，妈，明天早上六点去医院，给您好好检查一下。”徐永急忙把话题岔开，说起了明天的安排。 “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唉……”事到临头，孙桂英又犹豫起来。 徐静抢过话头：“妈，您放心吧，花不了多少钱，再说，我有钱，好几百呢，都给您！” “你这丫头，每月一百多块钱工资，自己舍不得花，攒下来给我。你长大了，该买几件衣服，打扮打扮了。”孙桂英很感慨，闺女、儿子都有出息，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放心了。 “妈，我姐不打扮也有人追，您就等着新姑爷上门吧！”徐永拿姐姐打起趣来，然后，立刻遭到了报复。 耳朵被揪住，徐静狠掐一把：“臭小子，这么早就想把我推出去，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饶命，姐，我是说你长得漂亮，招人喜欢……”徐永连连求饶，半分钟后，终于逃脱了姐姐的魔爪。 母子三人坐在晾台边，谈了很久，说起养鸡的事，徐静特别期待，恨不得立刻辞职回家，开启致富之路。 徐永越看姐姐越合适，有了热情似火的带头者，养鸡的事才能成为现实，发展壮大。 从清理荒山到盖鸡舍，从买种鸡到防鸡瘟，三人聊得很多。归结到最后，发现一切都绕不开一个话题，钱。 “这么多年下来，咱家存了不到三万块钱，是准备翻盖房子、给小永娶媳妇儿用的……”妈妈亮出了家底，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哪怕在双河村里排名，徐永一家也是垫底。没办法，收入太少了，根子还在当家人徐国瑞身上。 徐永毫不犹豫表态：“妈，这笔钱拿出来养鸡！现在的房子就挺好，短时间不用翻盖，至于我娶媳妇儿，十几年之后的事，现在琢磨有什么用？再说了，您还怕我找不到媳妇儿？” 以前确实有点怕，现在当然不怕了。心里话不能说出口，孙桂英打量了打量儿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正，我的儿子长得不错呢！ 徐静兴奋起来：“妈，小永说得对，他是全县第一，考进了渔阳二中，今天就有人来说亲，恨不得把女孩儿直接送家里来养着，找媳妇儿不成问题！” “我和你爸商量商量，小静，你放心吧，我们肯定支持你，就是你的工作，辞掉了有点可惜……” “不可惜，妈！渔阳县好企业不多，我干活儿的糖厂效益不好，恐怕撑不了太久。”徐静叹了口气，“没办法，领导每天琢磨那些破事，没有人研究新花样，没有人抓生产，唉！” 一直谈到夜里两点，聊天终于结束。孙桂英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徐静拍了拍徐永：“小子，养鸡发了财，我养你，养鸡亏了本，你养我！” 徐永嘿嘿一笑：“姐，你放心吧，养鸡肯定亏不了本，你就等着做渔阳首富吧！” 一句话说得徐静热血澎湃，还想拉着徐永说话。徐永摇了摇头：“姐，明天还得带妈去医院，不能睡得太晚，有什么话，周末你回家再说吧。” 白天晒的水放到后半夜，已经变凉，徐永快速冲洗后，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圆月，徐永叹了口气，文大哥要调走了，这样的好校长，不知双河小学什么时候再能遇到。 早上六点，文成开着车来到巷子口，徐永手里拎着礼物，走在前面，妈妈和姐姐跟在后面，快速向汽车走去。 “文校长，又要麻烦您，吃早饭了吗？我煮了鸡蛋、摊了饼，吃点儿吧。”孙桂英有点不好意思，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 “嫂子，你太见外了，拿礼物干什么？上车吧，早饭我边走边吃。”文成从窗子探出半边身子，热情地打招呼，“小永，这是你姐姐吧？” 徐永急忙介绍：“校长，这是我姐姐徐静，姐姐，这是双河小学校长文成老师，马上要去河寨小学当校长了，前途无限。校长，这些礼物不是送您的，是要还给别人的。” “还给别人？”文成有点摸不到头脑。 “路上我跟您说。”徐永给妈妈、姐姐拉开车门，把礼物放到了后备箱里。 汽车在晨曦中开往渔阳县城，一路上，徐永给文成剥了鸡蛋，又把妈妈早上摊的饼分一半过去。 “嫂子，你的手艺真好！有机会教教我女朋友，她做的饭，狗都不吃！”文成说话很风趣，众人都笑了起来。 徐永把在粮库发生的事讲出来，文成很愤怒：“小永，你做得对，这样的人必须揪出来！放心吧，有什么事找我，我认识周乡长！” 边走边聊，四十分钟后，抵挡渔阳县医院。 渔阳县医院坐落在渔阳二中西侧，是渔阳县唯一一家二甲医院，进门是个大院，院子北侧是门诊楼，南侧是住院部。 汽车开进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医生正在张望。文成停住车，招了招手：“何姐，我来了！”这个姓何的医生，竟在等文成一行人。 文成、徐永下了车，给孙桂英、徐静打开车门。 “何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学生徐永，刚考上渔阳二中。这是他妈妈，你要叫嫂子，这是他姐姐徐静。嫂子、小静、小永，这是我何姐，县医院内科医生。” 何医生热情地打招呼：“嫂子，我听文成说，您有点心悸，是吗？” 心悸？这是啥病？孙桂英有点懵，看向徐永。 “妈，就是无缘无故心慌，心跳得厉害。”徐永急忙解释。 “哦，有一点，不严重，小永以前不听话闯祸时，我一生气，心跳得厉害！”几句话说得徐永很惭愧，说不定妈妈的心脏病，就是自己气出来的。 “小文，你去忙你的，人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何医生挥了挥手，“你去买点礼物，到老罗家别空着手，他校长当得好好的，被你替下来，心里肯定有气。” 何医生跟文成很熟，知道了他要去河寨小学当校长的事，她嘴里的老罗，就是河寨小学即将被替换掉的老校长。 “好的，那嫂子就交给你了，帮忙找最好的专家，仔细看看。小永，我先去办事，中午我请客，乾隆饺子馆！” 文成走了，徐永望着远去的汽车，眼睛有点发涩。上辈子简直太混蛋，遇到了这么好的校长，却一点不珍惜。重新来过，自己好不容易开了窍，和校长处得关系融洽，他却马上要离开双河小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