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街头,熙熙攘攘,人群如潮水一般。 赵顼和徐虎在街头转了小半个时辰后,不由得有些饿了,当即便准备找一家餐馆裹腹。 赵顼的心情甚好,杭州的繁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商铺林立,车马不断。 举目望去,身穿绫罗绸缎的行人比比皆是。 他只有在汴京城才感受到过如此浓郁的商业范围。 即使是扬州,街面上的行人也远远没有杭州看起来这般富贵。 赵顼曾看过杭州知州佘文敬的汇报奏疏,里面汇报了杭州城为引起商人入驻而规划的多项措施,非常用心。 由此看来,杭州对农兼商法的施行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 两个身穿灰色麻衣的十二三岁男孩突然在徐虎面前打闹起来。 一下子将徐虎与赵顼的距离拉远了。 与此同时。 另外两名男孩突然一左一右,一人负责撞赵顼,另一人则是要偷赵顼的荷包。 徐虎眼力非凡。 一眼就看到在赵顼旁边的其中一个男孩,正是不久前他所抓的那个小盗贼。 唰! 徐虎大手一挥,便将面前的两名男孩推到了一边,然后,大跨步走到赵顼的身边,在两个男孩伸手的瞬间,抓住了二人的手臂。 “小小年纪,便学会团伙作桉了,刚才抓的就是你小子吧,看我不将你们送到衙门去!”徐虎气呼呼地说道。 一旁的赵顼也微微皱眉。 小小年纪,就开始组团偷盗,那长大了还了得。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确实该送到衙门去。 那男孩虎头虎脑,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不断地用力挣脱,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不可能挣脱徐虎的双手。 这时。 赵顼的另外一名护卫将后面的两个孩子也抓了起来。 不要说小孩子了,即使真正的惯偷,想从赵顼身上偷根头发都不可能。 赵顼周围,除了徐虎外,还有十余名隐藏的护卫在左右跟随。 “将他们都送官府吧!”赵顼说道。 “求求你不要将他们送到官府,他们……他们是为了帮我给我娘亲瞧病,要送,就把我送去吧!” 一旁,一道声音响起,竟然是稚嫩的女声。 那说话的孩子撩起头发。 赵顼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 此女孩也身穿灰色麻衣,脸色发黄,有些营养不良,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长大后定然是个漂亮姑娘。 女孩仰脸看向赵顼,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楚楚可怜。 “你们想要赔偿的话,可以……可以将我卖到窑子里去,我……还是值些钱的。” 女孩带着哭腔说道。 一旁那个男孩听到这话,瞪眼道:“果果,你瞎说什么呢!” 听到女孩此话,赵顼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里面必有隐情。 他环顾四周,说道:“走,我请你们吃饭,吃完饭,你们只需要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了你们!” 此话一落,这位名叫果果的女孩擦了擦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而那个男孩依然警惕。 “你们……你们不会是人贩子吧?” 徐虎朝着其脑袋揉了一下。 “人贩子可不要你这么大的小伙子!” …… 片刻后。 赵顼、徐虎,带着四个孩子来到了一家名为“鲜鲜烩“的餐馆中。 赵顼点了八菜一汤,还有一盘粟子糕。 肉菜都很硬,分别是烧羊肉、清蒸鱼、卤鸡、片羊头。 还有一盆大米饭。 菜刚端上后,四个孩子就忍不住咽口水了。 赵顼笑着说道:“可以动快子了!” 唰!唰!唰! 三个小男孩瞬间拿起碗快,吃喝起来。 除了小女孩果果吃饭还略显优雅外,那三个男孩就如同饿死鬼投胎,似乎是天都没吃过饭了。 一个个狼吞虎咽,恨不得将盘子都吞下去。 吃得贼勐,贼香。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不到片刻。 如风卷残云般,一桌饭菜便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刚才盘子里放的什么菜。 而赵顼和徐虎还没有动快。 赵顼忍不住乐了,告诉徐虎,道:“再让上几份饭菜!” 片刻后,两只片好的大羊腿,一盘兔肉,一盘烧饼,还有一大碗鲜汤端了上来。 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 一个个开始打饱嗝后才停了下来,坐在一旁安静地喝水。 等待着赵顼提问。 赵顼已然得知四人的名字,女孩叫做果果,十一岁。 为首的男孩叫做杠头,十三岁。 另外两个男孩,一个叫做二牛,一个叫做小铜豆,都是十二岁。 “果果,你先说,你们为什么要当小偷?” 果果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娘生病了,很严重,我家没钱,我爹……又被关进大牢了,所以……我们才想着偷钱。” 一旁杠头挺直了身子。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抓就抓我!” 赵顼看向他,问道:“你为何专挑我来偷,还是偷两次?” “因为……因为……你看上去就很有钱,荷包挂在腰里,你还是个外地人!” 赵顼面色略微尬尴,心想:以后穿衣还是要低调些,荷包也不能外露,自己确实太容易被当成被偷的对象了。 赵顼又看向女孩,问道:“你爹为何被关进大牢?” “因为……因为我爹为了给我娘看病,偷偷进城去卖烧饼!” 赵顼一愣,道:“进城卖烧饼,有罪吗?” “我爹……我爹没有商贩许可证,是不允许进城卖烧饼的。被抓了,就要入牢三十天,现在才十天。” 赵顼看了一眼徐虎,后者立即会意,此事需要细查一番了。 赵顼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这个年龄,应该在百姓学堂读书,为何要在大街上乱跑呢?” “我们……我们……不是杭州城的人,这里的百姓学堂不收我们,我们村里又没有百姓学堂,俺家在方笼寨,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打工又没人要,为了填饱肚子,只能自己想办法!” “方笼寨在哪里?” “在城外面,我爹说,只有在杭州城才能赚到钱,但杭州城的房租太贵了,我们只能住在方笼寨。”果果说道。 …… 赵顼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几个孩子回答的都很模湖,并且知之甚少,还说得不是很明白,赵顼便不再追问了。 赵顼想了想,看向四人。 “无论如何,偷盗都是不对的。以后绝对不能再偷了。一会儿,我会给你们每人十斤大米,你们先扛回家救救急。然后明天早上,你们在这里集合,我去方笼寨看望你娘亲,并找大夫为她诊病,如何?” 听到这话,四个孩子互视一眼,然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朝着赵顼使劲磕头。 赵顼让徐虎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 片刻后。 赠完大米并送走四个孩子后,赵顼看向徐虎。 “迅速调查一下,为何卖烧饼还需要商贩许可证,为何这些孩子不能上杭州城内的百姓学堂,还有,方笼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徐虎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赵顼和徐虎回到了居住的宅院。 宅院乃是郑家的私宅。 郑万山已经返回明州了,郑东行则是继续跟着赵顼。 在杭州城,郑家也有产业,名为鉴宝斋。 徐虎将要调查的情报朝着郑东行一说,后者便开始调查了。 入夜。 赵顼、徐虎和郑东行聚在一间茶室中。 郑东行率先开口道:“公子,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了!” “杭州城和汴京城几乎是一个问题,因为农兼商的施行,对大商人的利好政策逐渐增多,城内人口过多,就变得拥挤起来。” “在去年年底,杭州知州佘文敬发布了一条法令,名为控商法,即为提高商人质量,控制商人数量。” “此法令针对的就是小商小贩。法令强行定下了一条街上商贩的数量。比如一条街上有五家卖烧饼的,其中四家都必须关门或者离开杭州城,然后让一家做大做强。因为摊贩数量太多,官府便颁发了商贩许可证,从而抑制那些不合格的商贩入城做生意。” “另外,杭州的百姓学堂做的很有特色,除了官府出资外,很多商人也添置很多钱财与物品,还邀请了名师教学。百姓学堂比一些私塾做的都好。穷人家的孩子底子薄,与富人家的孩子处在一块,容易出问题,故而州府下令,但凡在杭州城内无房产者,皆不能入城内的百姓学堂学习。” “至于方笼寨,位于城南八里外。杭州城对商税有减免政策,引得大量富人拥挤,在城内购买宅院与商铺。这导致房价和物价暴涨,穷苦百姓们在城内租不起房屋,但又需要在城内务工,故而住在了方笼寨,如今的方笼寨大概有五万多人,乃是杭州城穷人的聚集处!” …… 听完这些,赵顼顿时明白了。 怪不得当下的杭州城,一眼望去,皆是繁华,身穿麻布衣衫的百姓都很少见,原来都被驱赶出去了。 这还真是上有政策,下有计策。 地方官员如此引富赶贫,善对富商,恶向穷人,确实可以很快将自己的政绩提上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让杭州成为一座没有穷人的城市。 但那些穷苦百姓也是大宋的百姓,绝不能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如此变相的农兼商之策,可不是赵顼的初心。 按照杭州这种政策,五年之后的发展结果就是,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最后二者将会变成两个完全不可逾越的阶层。 这对于朝廷来讲,乃是个大隐患。 当穷苦百姓活不下去了,那最后一种活命方法,就唯有造反。 赵顼喃喃道:“明日去方笼寨看一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