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又看了眼谢媛,发现女儿仪态依旧,既没紧张也没有出汗发抖,只是不知道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小小年纪如此镇定了。她抱起女儿,撩起油壁车的帘子,在小白的扶持下下了油壁车。两个小丫鬟紧跟其后,没有塌子坐着,她们一下来就瘫倒在地,即便身下的青石板被太阳烤得炙热似乎也没有感觉。
五六个北军正在搜查前面的一辆油壁车,两个戴了帷帽衣着鲜艳的年轻少女在丫鬟仆妇的搀扶下哭得伤心又委屈,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劝。
片刻后,两个北军从马车里出来,对那北军小头目道:“大人,没有找到。”
那北军小头目点头,看向两个哭得伤心的年轻少女,皱了皱眉道:“你们撩起帷帽!”
“军爷哟,这怎么可以?我们姑娘还未出阁,您这要求有些过分了!”其中一个仆妇连忙谄笑着上前,可惜那个小头目丝毫不卖她的账。
“是你们自己来,还是让我们来?”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两个姑娘这会子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在北军血淋淋的威胁面前,她们颤巍巍地撩起帷帽,露出两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来。
那个小头目这才点了头,领着北军便向谢媛这边走来。
谢媛抽了抽鼻子,在沈氏耳边悄声道:“娘亲,血腥味就在前边的车里。”
沈氏脸上神色不惊,她抚了抚谢媛后心当做安慰,走上前对那北军小头目大大方方地道:“这位大人,请上车搜查吧。”
光是这一份临危不惧的淡定,沈氏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傲视白玉京诸多权贵夫人。
那北军小头目看见沈氏,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上忽然红了,他感觉脸上很烫,连忙别开脸吩咐手下:“你!你!上去搜一下,仔细点,可别弄乱了别人的东西!”
沈氏微笑地看着,因为她姿容出色,举止端庄高贵,即便是军中流氓的北军也无法对她生出丝毫猥亵怠慢的不敬之心来。
片刻后,两个北军从油壁车里下来:“找不到!”
那北军小头目点了头,领着人便向下一辆马车走去,还能听见他的下属在悄声打听:“那妇人是哪家的?”
“谦远候府侯夫人,当年可是风华满京都的人物,你小子就别肖想了!”小头目笑骂道,“她们可是高高在上的贵人,用来仰望的!”
等到北军们都走远了,谢媛在沈氏耳边低语道:“娘亲,血腥味跑到我们的车子里了。”
沈氏瞟了一眼正在搜查下一辆车的北军,招来阿宁低声吩咐:“你且让侍卫们上车搜查一遍,发现什么都不要声张。”
“是,夫人。”
阿宁向守在一边的侯府侍卫们走去,她传达了沈氏的意思,两个侍卫将信将疑地上了马车,片刻后他们走了下来,对阿宁微微颔首。
“夫人,请上车。”阿宁恭谨地道。
沈氏点头,抱着谢媛上了马车,丫鬟们也跟了上来。停了一刻钟有余的油壁车又缓缓向前驶去,这次一路驶进了朱雀大道,谦远候府所在的杏花巷,直到侯府垂花门前才停下。
沈氏抱着谢媛下了车,丫鬟们也一并下来,跨过垂花门,乘上粗壮婆子们拉着的小车子,回无名居去了。马车夫则赶着油壁车回到前院专门放置主人们马车的院子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无名居里,谢宜看着被抬出来绑着的奄奄一息男孩,俊朗的脸黑了泰半:“洁曦,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氏笑吟吟地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道:“不就是那姓容的光禄大夫幼子么?修徽,修徽,”她叫着谢宜的字,认真地道,“容子阳是良臣,被奸佞陷害,冤死狱中。他全家则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入贱藉的入贱藉,现如今他的幼子侥幸逃出,难道你还要把他交出去?”
谢宜阴沉的脸色稍稍缓解,沈氏又加了一把火,道:“媛姐儿还未到七岁生辰,我实在忧心于她。我自从她病了开始,就一直做善事为她积德,现在她好了,这善事也要继续做下去……修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救了他我们媛姐儿就能平安到七岁呢?”
良久,谢宜叹了一口气:“那容子阳的确死得冤屈。”
沈氏大喜:“夫君果然知我深矣!”她走出里间,对外叫道,“阿宁,拿热水来!”
“洁曦,”谢宜拉住妻子,“我会为他弄一个外地的户籍,过几个月京中盘查松懈了,再送他出白玉京。他是决计不能在我们家里住的!”
沈氏点头:“那是自然。”
“对了,”沈氏瞟了眼地上的可怜少年,问,“那沈子初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谢宜在圆凳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不慌不忙地道:“我把他安排了跟呈儿一道学习,你不必担忧他,我会命人看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