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垂和古伦尼去了踏雪的房间。 他们认为和踏雪结盟或许是个好主意。而既然想结盟,就得拿出相应的诚意——就像鸣辰所做的那样。 这年头,结盟是一件赌命的事情,万一识人不淑,就会被盟友阴死在闺房里。但如果想赢得选王战争,就不能闷头躲在屋里,该冒险还是得冒险。 如果是夕鹿或是雷角提出了同盟邀请,古伦尼大概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实际上,对于鸣辰,他也依旧心怀戒备。但他直觉地认为踏雪值得信任。 雍容,优雅,恬静,理智。踏雪俨然是教科书中的完美女性,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种。让任何一个人来选择,都会把她选出11个候选人中最可信的那一个。 问题是, “为什么选我们?”古伦尼开门见山地问。 “……同情。”闻垂替踏雪回答道。 “同情?”古伦尼问。 所有人都在用讶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知道吗?”闻垂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就在‘选王仪式’开始前不久,我刚刚和老头子断绝了父子关系,被赶出皇城。……是踏雪姐求的情。——他本来是想把我绞死的。” 古伦尼明白了。 年幼,弱小,无援。闻垂是最不可能获胜的候选人,他有结盟的动机,而无背盟的实力。这便是鸣辰选择他的原因。 “不是那样的。”踏雪说。“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你能理解。” “……你想做什么?”闻垂问。 “我要终结‘选王仪式’。”踏雪答。 “……你认为这样是对的?”闻垂问。 “你认为‘选王仪式’是对的?”踏雪反问。 “不选王,哪来的‘真王之器’?”闻垂说。 “所以你甘心手足相残,甘心为它去死?”踏雪说。 “……不甘心,但这是必要的牺牲。”闻垂说。 “真的必要么?”踏雪说。 “牺牲的只是王族而已。”闻垂说。“生为王族,负有这样的义务。” “只是王族么?战争只发生在‘选王仪式’吗?”踏雪说。“羽化之国无王储,自新王登基之时起,下一代的选王斗争便已开始。党同伐异,争端不止,国之重事皆为争斗所累,国之小民皆为争斗牵连,永无宁息之日。” “争斗会铸就强大的王。”闻垂说。“这是羽化之国的强盛之道。” “争斗会铸就一个强大的王,但不会铸就强大的王国。”踏雪说。 “王不强,王国如何强?”闻垂说。 “王强,王国便会强么?”踏雪说。“‘选王仪式’的意义,在于‘王之器’。可‘王之器’的诸多异能,曾有一个被用于安天下、理经济么?它们统统是匹夫之争的‘器’。所有的‘王之器’,都是为了打倒一人之敌,争一时之利而存在的。……‘真王之器’从来就不能令王国昌盛,它仅仅是匹夫之王屠灭异己的道具罢了。” “你想成为王么,闻垂?”古伦尼突然问道。 “没有什么想不想,这是义务。”闻垂说。 “如果‘选王仪式’终结了,你被从义务中解放出来,这是一件坏事吗?”古伦尼问。 闻垂愣住了。 “应该……不算吧。”他说。 “我们不拒绝你的提议。”古伦尼对踏雪说。“我们想要的不过是存活下来,至于是在‘选王仪式’胜出,还是破坏掉‘选王仪式’,我们其实都不挑食。” “别擅自替我做主!我才是候选人!”闻垂抗议道。 “问题是,你是否能破坏‘选王仪式’,有几分胜算。”古伦尼没有理会闻垂。 “如果你的胜算太低,我们还是会选择继续仪式。” 踏雪挽起了袖子,露出了雪白的小臂。小臂上的花纹隐隐放出光芒。 “这是我的‘王之器’——‘七之空响’,其作用是对法则进行否定。”踏雪说。“它的力量不足以否定整个‘选王仪式’,但可以否定其中的部分规则,例如——‘在仪式结束前,没人可以离开选王之馆’。” “等等,你就这么把‘王之器’暴露给我们真的好吗?”古伦尼问。 “我不打算争斗,也便无需隐瞒。”踏雪说。 她说古伦尼都不好意思了。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把闻垂的“王之器”告诉她,这样才合乎礼数。 “好吧,那你否定了那条规则之后,不就可以直接走人了吗?”古伦尼说。“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我的确是可以离开‘选王之馆’,但有东西挡在了‘选王之馆’的外面。” “什么东西?” “虚空。” “……虚空?” “以我的‘王之器’是无法独自逃脱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踏雪对闻垂说。“……我可以借用你的‘王之器’吗?” 古伦尼的耳朵竖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便是闻垂的“王之器”。 “拿去用吧!”他大方地说。 “为了逃离这里,”踏雪继续说道。“我需要你的‘十一之夙’。” 闻垂面色大变。 “你怎么知道我的‘王之器’?”他逼问道,语气变得很急迫。 “我就是知道。”踏雪说。“从‘选王之馆’醒来时,我就记得你的‘王之器’。或许是‘七之空响’导致‘选王仪式’的法则出现了漏洞。” “可我的‘王之器’不是‘十一之夙’。”闻垂说。 “拜托,闻垂。”踏雪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十一之夙’对我们很重要,它是逃离‘仪式’的最后希望。” “我没说谎,踏雪姐。”闻垂恳切地说道。“你救过我,我不会骗你。我的‘王之器’是‘十一之忆’。” 闻垂指了指古伦尼。“他就是被‘十一之忆’召唤出来的。” 踏雪瞪大了眼睛,看着古伦尼。随后,她的表情消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你将愿望……用到了这里。” 再次抬起头时,她已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抱歉,是我搞错了。抱歉。” 既然合作不成,闻垂和古伦尼便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他们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今天我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在告别时,踏雪如此说道。“我绝不会加入‘选王仪式’的争斗。如果……你们下定决心破坏‘选王仪式’,可以来找我,我的大门会随时为你们敞开。” 在出门之前,古伦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来,询问踏雪。 “初次见面时,你说我不属于这里,也不该被卷入这场灾厄。”古伦尼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踏雪看了一眼闻垂。“你会来到这里,是闻垂的选择。既然他已经做出选择,我不该再说什么。” 古伦尼完全没听懂。但闻垂好像懂了。既然主子懂了,臣子就不应该再多哔哔。 在转身离开之时,古伦尼又想起什么。于是他转了回来,询问踏雪。 “对了,你说你的‘王之器’能够否定掉‘选王仪式’的规则是吧?” 踏雪点点头。 “那你能否定掉‘选王仪式上不能用魔法’这条规则吗?”古伦尼问。 踏雪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是特别强的法师,灭国级别的。如果你能帮我恢复法力,打趴下其他候选人根本是轻轻松松,帮你破坏掉这个‘选王仪式’也是不可能。” 踏雪静静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闻垂上前为古伦尼解围。“他失忆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经常说怪话,跟被夺舍了一样。” ……这算那门子解围啊! 闻垂把古伦尼拉出了门,赶回了家。 关上门后,闻垂语重心长地教训古伦尼:“有什么疯,你关起门来再发,不要出去吓唬别人。” “我没疯,我说真的。”古伦尼说。“你不了解我,我杀过主教,揍过老师,把神仙像皮球一样踢。来你这里以后只是没机会发挥罢了。” “……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闻垂低声说道。 在晚饭之前,他再也没有说话。 晚餐的时候,羚奔和沐狨的尸体还在。幸好这里温度不算高,闻起来不算很臭。仆人们把尸体堆到了角落,以免影响众人用餐。 本次到大厅用餐的候选人只剩下了4位:魁梧王者“雷角”、愁容美人“踏雪”、儒雅男子“鸣辰”,以及嘴欠的熊孩子“闻垂”。 可能是怕大家寂寞,之前古伦尼在沐狨尸体上见到的那只黑猫也来了。它一直在雷角邻座的空椅子附近转悠,似乎和椅后的仆人十分亲昵。古伦尼猜想:它应该是这位仆人养的猫,又或者是他的主人所养的猫。 “你的主人还不打算露面吗?”雷角问那位仆人。 “我的主人已经就座了。”仆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所有人一起望向了仆人身前的椅子,而椅子空荡荡的。 古伦尼只觉得有一股冷风吹进了他的后领。 这时,那只黑猫懒洋洋地跳上了椅子,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仆人将餐巾垫在餐盘下。 “这猫是你的主子?!”古伦尼失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