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杀无罪之人。”罗斯玛丽说。 “他亵渎了原初神,这就是最大的罪。”传颂人说。 “按照奥姆尼赛因斯的律法,这不是罪。”罗斯玛丽说。 “他杀死了养育他的人,屠灭了自己所生活的村庄,令200余人丧生。”传颂人说。 “准确地说,是234人。”狂信徒笑着说。 “理由呢?”罗斯玛丽问。 “亲缘是种束缚。”狂信徒说。“为了获得心灵的自由,那些知晓我名讳的人就不能存在。” “按照奥姆尼赛因斯的律法,这算得上罪行吗?”传颂人明知故问。 罗斯玛丽没有回答,她已将法杖一字排开。 “火,雷,光。” 她试探性地射出了一发火球,紧随其后的是雷之刃与光之矛。 火球结结实实地命中了狂信徒,点燃了他的身躯。他在烈火中哀嚎,而雷刃又加剧了他的痛苦。光矛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为他不是鬼魅也不是异兽,只是一介血肉之躯。 “他只是个普通人。”罗斯玛丽皱了皱眉头。“他真的杀了200人?” 狂信徒满地打滚,终于扑灭了火焰。罗斯玛丽未下狠手,所以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是234人。”他更正道。 “一定要我出手吗?”罗斯玛丽问传颂人。“一根硬弓,一把铁剑就能杀了他。” “当然。”传颂人说。“你不想赢得我们的信任吗?” 罗斯玛丽只好施以杀手。她对狂信徒没有怨恨,所以只射出了一道疾雷。他会死得很快,痛苦不会持续多久。 狂信徒闪躲了一下。显然,他没有雷电快,疾雷还是穿透了他的胸膛。但罗斯玛丽的疾雷原本瞄准的是他的心脏,而在闪躲之后,却误中了他的肺。鲜血涌上了他的喉头。 “抱歉,让你多受苦了。”罗斯玛丽只好射出第二道闪电。 闪电直击狂信徒额头。狂信徒急忙偏头,所以他的脑袋没被打爆,只是被闪电削掉了半边脸。 罗斯玛丽唤出雷形之镰,斩向他的喉咙。狂信徒在后退时不慎跌倒,所以雷镰没有砍掉他的头颅,只割下他的头皮。 罗斯玛丽的表情变得凝重。人不可能比闪电快,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连续避开三次杀招。 “他是亵渎诸神之人,所以诸神赐予他无可摆脱的厄运。”传颂人解释道。“所以没人能杀他,他只会活着受苦。” 狂信徒早已没了人样,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但他离死还很远。 罗斯玛丽明白了:这位牧羊人,这位狂信徒,正受着某种法则的庇护。常规的手段对他无效,她需要突破法则才能杀死他。可惜现在的她无法使用超越系魔法。 “你明知他不会死,却还是让我杀死他?”罗斯玛丽问。 “这就是给你的考验。”传颂人淡然说道。“你需要先向原初的意志证明你的价值,而后才能汲取相应的回报。” 罗斯玛丽张开右手,而后一把钢剑飞入了她的手中。她走近狂信徒,将钢剑刺入他的胸膛,而后一阵闪电沿着钢剑传遍他的全身。电流将他麻痹,他已无法动弹。接着,罗斯玛丽后退一步,一道天雷劈下,正中狂信徒。 此时的狂信徒已是一堆焦炭。熏肉的气息飘扬在空中。 然后,罗斯玛丽看见那堆焦炭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他还活着。 她只得再次向前,左手提着他的头颅,右手挥剑砍下他的首级。她讨厌做这样的事情,但如果必须做,她也会毫不犹豫。 她把狂信徒的首级丢给了传颂人。传颂人没有伸手去接,任由首级跌落她的脚下。 “这样就算是死了吧?”罗斯玛丽问。 “的确是死了。”传颂人看了一眼脚边的头颅。 “他的厄运结束了。”罗斯玛丽说。 “不,这倒没有。”传颂人说。 突然,从东边刮来一阵龙卷风。罗斯玛丽急忙乘风离去,传颂人也被原初神带离了现场。龙卷风很快便把城镇化作了断壁残垣,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最后,它在西边树林的消散了,被它卷起的瓦砾如雨般坠落林中。 和瓦砾一起坠落的,还有狂信徒的残躯与首级。它们重重砸在了一片茂密的叶丛上,而那叶子硬得像铁,竟把狂信徒的遗体撞得粉碎。而后,他的身体又拼合了。他身上的伤口与烧痕都不见,已是一副完好模样。他又活了。 “这又是为什么?”罗斯玛丽问。她乘风飞至丛林上空,目睹了这一幕。 “被叶所杀的人,将会获得重生。这是这片大陆的法则。”传颂人说。她和原初神飞在罗斯玛丽身旁。 “杀他的人是我,不是叶子。”罗斯玛丽质疑道。 “被你砍下头颅时,他尚存一息。”传颂人解释。“坠至叶上时,他才彻底死去。” “这不合理。”罗斯玛丽说。 “只要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认为合理,它就是合理的。”传颂人说。“他的厄运便是这样的产物。” “所以,你让我杀他,又有何意义?”罗斯玛丽问。 传颂人没有回答她。 因为他的时间被冻结了。 整个世界都被冻结了。在静止的时间中,能够活动的只有罗斯玛丽,以及那位刚刚获得新生的狂信徒。 狂信徒吃力从叶子上爬下。而后,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巨物。这巨物远看像雾,近看是一个个堆叠的方块,只有从不远不近的位置才能依稀看出它的生物模样。 “这是……什么东西?”罗斯玛丽伸手召唤法杖,法杖却牢牢地插在地上,不听她的使唤。它们的时间也被冻结了。 “这是羔羊的圣物。”狂信徒明明距离罗斯玛丽还有很远,却一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却不是牧羊人的圣物。所以你能看到它,而我不能。” “停。”罗斯玛丽用锁链编织了一道荆棘之墙,阻挡在狂信徒之前。 “你不需要害怕。”狂信徒柔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我来,只为发掘你的潜能。” 他轻轻抬手,一尊塑像凭空耸立在荆棘墙的另一侧、罗斯玛丽的旁边。 那是一尊精美的石制女战士像,风格气质颇有古希腊遗风。女战士面容秀美,神情凛然庄严,盔甲精致英武,与其说她是一位战士,倒不如说是掌管战事的女神。 罗斯玛丽立刻和这尊突现的女武神像保持了距离,警惕地看着它。 “你没见过它吗?”狂信徒蜈蚣般的身躯扭动,友善地笑着。“它是你的灵魂。” 罗斯玛丽对狂信徒毫无信任,但她在一瞬间便理解了:他说的是实情。明明是初见,女武神像却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你听到它的声音了吗?”狂信徒问。 罗斯玛丽没有说话。 “不,你听不到。”狂信徒自问自答。“所以,你才会任由它哭泣。” 风声啸起,仿佛是人的哭声。 “它渴望解放。你束缚它太久了。”狂信徒说。 这时,罗斯玛丽注意到这尊女神是被锁链束缚的。锁链亦为石制,与雕像融为一体,因而难以察觉。 狂信徒伸出手。他的手臂长得不像人类,轻易就穿越了荆棘墙,轻抚到雕像面庞。石制锁链开始作响,而雕像额头闪烁起光芒,一个美妙的图案隐约显现——那是印刻形成的前兆。 黑色巨物蠢动着,构成它躯体的方块在迅速地彼此换位。乍看之下,巨物的形状没有改变,但实则其构造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罗斯玛丽立即射出十数道锁链。锁链洞穿了狂信徒的身躯,将他刺得遍体鳞伤,却又“恰好”没刺到他的要害。 狂信徒只得后退。他的手离开了雕像,于是它额头的光芒也消散了。 “真可惜。”狂信徒说。“你本来可以获得新的力量的。” “然后放任灵魂被你污染?”罗斯玛丽反问。“传颂人是对的。你是比‘真理之门’更为危险的存在。” 狂信徒笑得更灿烂了。他身后的黑色巨物陡然膨胀,似乎要吞噬天地万物。 “谦逊是种美德,真希望你也能拥有它。”他说。“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误以为自己竟能看透我们了。” “我没看透。‘洞察’不是我的强项。”罗斯玛丽说。“但我是名守护者,所以很擅长辨别危险。虽然我不清楚你所掌握的那股力量是什么、有多么庞大,但我知道,它的意志是吞噬这个世界。” 狂信徒还在笑,不置可否。 “在吞噬这个世界后,”罗斯玛丽继续说。“它会继续污染其他世界。所以,它是奥姆赛因斯的威胁。而你是开启它的钥匙,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所以说,你应该学会谦逊。”狂信徒说。“要知道,现在的你,正在我所创造的空间中。” 在罗斯玛丽的周遭,万物静止。 “她和她的神明都帮不了你。”狂信徒看了一眼传颂人。她如蜡像般一动不动。 罗斯玛丽试图捡起法杖,但法杖像是被固定在了地上。她干脆把它们留在原地,就这样咏唱起了魔法。雷与火立刻贯穿了狂信徒,将他的长条身躯轰得破破烂烂。当然,这样的攻击是杀不死他的。 “我很宽容。”狂信徒缓缓却坚定地向罗斯玛丽走向。他越过了荆棘墙,任由锁链将自己的身体撕得残破。“正如最初所说的,我不会伤害你。我想做的,仅仅是引导你的命运。” 他的手即将再次触碰到女武神塑像。 但他没有。 因为在那一刻,罗斯玛丽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双生之鉴?” 在那一刻,她恢复了超越系的力量。 她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而她没有时间去理解这一切,她必须反击。 “此乃,超越世间之理!” 她手中有剑,而那剑刺向了虚空。虚空中不见狂信徒,狂信徒却死了。 这一次,他的厄运没能保护他。 ——所谓魔法,即颠覆法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