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黄沙,二人。 一个人是黑色的,一个人是白色的。她们行进在无垠的金黄之中。 “克雷婷”披着黑色的披风,将本边身躯隐藏在其下。不过,她隐藏的并非是枯萎腐朽的半身,而是姣好美艳的半身。肉体只是容器,而“她”似乎偏好凋敝的容器。 罗斯玛丽披着白色的披风,走在“克雷婷”的身边。 “原初的意志没有接受你。”“克雷婷”没有看罗斯玛丽,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知道。”罗斯玛丽也没有看“克雷婷”。 “你不理解原初,未体会共鸣,甚至不懂敬畏。”“克雷婷”说。“你的心中只有利弊。所以,你无法成为我的同侪。” “是啊。”罗斯玛丽漠然说道。 “但原初的意志是包容的。鉴于你的道路和原初有所交汇——哪怕只是片刻的交汇,,我们允诺你留在此处。”“克雷婷”继续说道。“你只需告知于我,我们的交汇会延续至哪里?” “‘真理之门’。”罗斯玛丽回答道。 “……‘真理之门’。”“克雷婷”喃喃自语。“那道门的力量并非‘原初’所不能驾驭,但‘原初’不喜欢那道门。看来,我们的同行可以持续很久。你的名字是?” “罗斯玛丽。” “哦,原来如此,忠贞的迷迭香。”“克雷婷”停顿了一下。“……你可以叫我‘传颂人’。” 狂风卷起了黄沙。黄沙掩盖了天际,也掩盖了她们的踪影。 十神军的攻势暂且是退了。 原初神虽然是冲着反抗军来的,但给十神军造成的伤害一点不小。他们本来就没修整好,如今是伤上加伤,阵脚大乱。而反抗军们则是惶惶终日,不知命运几何。 现在的古穆拉相当苦恼。罗斯玛丽刚走不久,麦克阿诺便不见踪影,或许是追随她而去了。现在他的战友只剩下基尼斯和爱森博戈。早知如此,就不把程无忌和王言送回去了。 “我们现在是难兄难弟了。”尼蒙对他说。“我也失去了两名挚友。” “挚友个鬼。死神小姐从来不待见你,而人质小姐被你面不改色地卖掉了。”古穆拉说。“还有,离我远点。我跟你不共戴天。” 古穆拉轰走了尼蒙。 其实他不想轰走他,而想直接干死他。但现在和奠基者开战不太理智,而且人皮书也不在他们手上。 就目前情况而言,古穆拉的最高目标是把原初神、十神军和奠基者都干掉,然后夺回人皮书。只是他势单力薄,达成目标的希望太过渺茫。 次一级的目标是夺回人皮书、干掉奠基者,确保真理之门不会被打开。至于原初神,虽然看着就不像好人,但鉴于其威胁未知,实力又过于强大,只能放任不管。可是单单夺回人皮书也并非易事。 再次一级的目标是干掉尼蒙他们就完事了,只要奠基者拿不到人皮书,其他的事情古穆拉也管不了。可惜现在罗斯玛丽跑了,这个目标也不知道能否达成。 最低的目标是活着回家。反正奠基者很可能拿不到人皮书,干脆不去理他们。现在想想,这个目标说不定反而是最明智的。 正在他考虑着解散队伍回家休养的时候,百计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今夜十神军会袭击‘断命’城塞。”百计神说。 “这不合理吧。他们刚刚吃了败仗,都是残兵败将的。”古穆拉发表了看法。 “信徒可不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百计神说。 “那么,他们为何而来?” “为你。” “我?” “之前那一仗,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之前,古穆拉刚上战场,就有七八个神明带着信徒扑向了他。 “说起来,原初神好像盯上我了。但后来它又放过我了。为什么?” “显然,你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普通。” “好吧,假设他们盯上我了,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今晚?” “怎么说我也是个神明。”百计神微微一笑。 “哦,这次是什么神通?” “十神军里有个厨师是我的信徒。” 原来是线人。 果然,当晚十神军就来袭击了。 既然大伙都是冲着古穆拉来的,那他不露面才是最好的。但百计神强烈建议他参战。 “你那个新学会的印刻,不是能夺取他们的神通吗?”百计神说。“这正是壮大自己的好机会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古穆拉说。“再使那招我可能会死。” “不使那招你也会死,不如多夺取那点神通,给自己续续命。”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我已经在城塞里布下埋伏。”百计神说。“你不出来当饵,我这埋伏就白布置了。” 古穆拉就喜欢百计神这点:诚实守信,童叟无欺。 和上次一样,古穆拉一露面就遭到层层包围。而百计神的伏兵则在十神军的包围圈外面又包围了一层。这一圈一圈的,阵布得跟棒棒糖似的。 十神军的攻势猛烈,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反抗军也斗志昂扬,颇有“城在人在”的豪情,虽然严格说来城已经不在了。只是双方的军队都缺乏修整,反复的鏖战令他们疲惫不堪,因而仗打得毫无章法,战术执行稀烂。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单纯的送信徒去死。 反正在神明眼中,信徒们只是炮灰;而对信徒来说,为了信仰去死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十神军的架势,就算全军覆灭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杀掉古穆拉就是胜利。 不怕死的人很难对付。他们不计伤亡地凶猛攻击,一时令古穆拉难以招架。但“不怕死”并不是“不会死”。古穆拉故技重施,唤醒了死者,再给他们附了魔,以此抵挡汹涌的攻势。“死者”的数量在缓慢增加,而信徒的数量则一路减少。战况正在朝着对古穆拉有利的局面前进。 古穆拉直觉地感知到了危机。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则一定会出事,这是常识。 他开启了“读风之印刻”,却没有读到危机。这就更可疑了。 “‘极星之印刻’,新星爆发。” “星光”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出。“星光”击中了围在他周围的信徒、击中了为他作战的“死者”,也击中了一些无形的东西。 他想起来,百计神曾对他说过,十神军一方中有个叫做灰神的家伙。而它的神通,便是使役一种叫做“无形刺客”的生物。 古穆拉令“星光”围着自己绕圈。他成为了一颗恒星,而“星光”是围绕他运行的行星。在密集的“星光”保护下,“无形刺客”近不了他的身。 突然,他的脖子感到了一阵凉意。他意识到:“行星防线”被突破了。突破了“星光”大阵的不是“无形刺客”,而是另一种无形的生物——比它们强得多的生物。 他本能付下身,然后感到一阵风从他的头顶略过。他猜想,如果他慢了半秒,现在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 “袭击我的……是灰神本体?” 在这个念头出现他的脑海之时,他立刻做了一个决定。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他不知道灰神在何方。但正如神通会被死寂之种吸引,死寂之种也会被强大的神通吸引。死寂之种射向了他的侧后方,这意味着:那里便是灰神的方向。 被死寂之种击中的那一刻,灰神展现了身形。它是一个滑稽的肉球。 灰神是隐秘之神,因而,于人前现身便意味着它的死亡。 肉球崩坏之时,许多人放下了武器,停止了争斗。他们有的是军官,有的是士兵,有的隶属于十神军,有的为反抗军效力。抛开那些表面的身份,他们都是灰神的信徒,而之前没人知道这一点。神明的死亡本不是大事,但他们动摇了。他们的动摇被他人看在眼里,也就意味着身份的暴露。而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们便失去了灰神信徒的资格。 古穆拉获得了新的印刻——“灰之印刻”。它的功能是释放黑暗系魔法,以召唤无形刺客,或者令人们遁去身形、不被察觉。黑暗系魔法往往需要付出某种代价,而“灰之印刻”的代价就是隐遁:在施法之前,古穆拉必须低调地生活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产生关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隐遁的时间越长、隐遁得越彻底,便可以越大限度地发挥“灰之印刻”的力量。 如果没有事先隐遁,古穆拉仍可以使用“灰之印刻”的力量,只是威力会打折扣,而施法后他需要隐遁一段时间作为补偿。 “补偿就补偿吧。” 古穆拉没有做出任何行动。隐秘的魔法不需要动作。而后,六名无形刺客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左右,无人可见。 无需指示,无形刺客们自主展开了行动。 “死者”负责抵御十神信徒的攻势、维持防线,无形刺客则趁机展开神出鬼没的刺杀。十神军的伤亡速度增加了,“死者”因而增长得更快。而“死者”的增长加速了十神军的伤亡,因而增长的加速度也随之增加,形成滚雪之势。 十神军的围攻受挫,因而百计神的外围部队阻力变少,夹击攻势愈发顺畅。 不料,在逆势之中,宿死神爆发出了极强的战力。它逆势砍翻了一众“死者”,直奔古穆拉而来。 宿死神的厉害,古穆拉是领教过的。它的力量、敏捷、技巧均在他之上,且刀枪不入、不会受伤。 宿死神的双刀已经砍到了古穆拉的头顶。 于是古穆拉射出了第二发死寂之种。 于是宿死神碎了。比从十楼跌下来的瓷碗还碎。 它再也没有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