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峰方才那紧紧揪起的心又悄悄松开了,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在手电筒熄灭的情况下依然看清骷髅,只是因为有光源。但那洞口的光那么微弱,可以想象一定也是一个曲折而又有相当距离的小孔。这时手脚终于又能动弹了,他迈开腿,朝着光源走去。为了避免对死者有任何的冒犯,他从右边远远地绕过骷髅,来到那细小的光源处,果然这里是通向外界的,但它如此的狭小,除了让人感受到外界那冰冷的世界之外,甚至都不可能迸发出逃离的渴望。这充其量只是一个巨石之间的偶然裂缝,在某些动植物的共同努力下,露出了端倪。如果是在春季,这点微弱的光,兴许也是会被幕阜山的植被给遮掩,冷峰心想。 两天前,戴安云和刘蜀将所有的装备,食物搬进汽车里,又把车底下的炸药也搬回到汽车里——为了躲避幕阜镇生产队长,刘蜀的女婿冷峰的追查,它们被临时转移到了吉普车底下。两人并没有和家人告别,他们都有充分的把握能活着回来,即使不能,也会随着一些历史的秘密永远埋葬在无人涉足的领域。刘蜀说,还要去见一个人,炸山的秘密,必须不被泄露,只有让幕阜山林场值守的老洪帮忙保守秘密。戴安云并不介意这些,但他相信刘蜀有他自己的道理。在他看来,将爆炸声隐藏在罕见的雪雷下,不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刘蜀和他女儿毕竟是生活在这里,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幕阜山林场的洪援朝显然是认识刘蜀的,他并没有承诺什么,但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正直而又倔强的人。他不愿意收钱,倒是收下了一盒糖果,以宽慰他足不出户的孩子对集市上甜蜜的渴望。而他和刘蜀之间眼神的交流,让戴安云觉得安心,这一定是个可靠的人。 汽车被两人推进了灌木丛里,上面又压了些树枝,这连绵不断的鹅毛大雪,很快就会将汽车隐蔽的非常好,两人背着大包,趁着黄昏的夜色,潜回李家庄。他们穿上潜水衣,要拖着几十斤重的包裹,再找到幕阜山黑龙溶洞的入口。橡胶的潜水衣,帽子都是戴安云在外面委托一个地质专家朋友买的,这种东西在近年来开始多了起来。他和刘蜀必须脱下外面厚厚的衣服才能穿上潜水衣,这样又多了一些衣物需要随身携带。黑黝黝的潭水在下雪的冬天里万分的平静,它掩盖的秘密暂时沉睡着,等着被那最念旧的人来唤醒。刘蜀将一瓶烧酒递给戴安云,后者却摇摇头,反说你从不喝酒,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喝?这是为了防寒。防寒?大可不必,这潭里的水温高过气温,冻不着。刘蜀听罢也将烧酒收了起来,他当然不是酒鬼,而地质专家戴安云的话一定是对的。两人下了水,头顶上的灯照着水的深处,逐渐下沉的时候,一些鱼虾避不及防,狼狈的逃窜。两人很快触底,这里的水温确如戴安云所说那么温暖。但这水底里极黑,极暗,极陌生的环境给了自己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看着前面的刘蜀,正坚定地在淤泥中前行,脚下不断涌起泥浪,有时候淤泥会没过膝盖,直至大腿处。突然戴安云的灯光一阵翻转,他觉得自己失去了重心,人也倾斜。他的视线离开了刘蜀,无法呼救,就在自己即将跌入深渊之时,刘蜀突然抓住他背上的罐子,将他悬空拎着。他头顶上的亮光照着黑漆漆的下方,他依稀看见一辆三轮摩托车,水草,烂木根,和碎石压在他上面,要不是那橡胶轮子规则的圆形,他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脚终于找到着力点了,他回头看了看刘蜀,他一只手扳着石块,一只手拉着自己。戴安云用手指做了个手势,又指了指摩托车,刘蜀也看见那摩托车了。虽然戴安云无法看清刘蜀氧气面罩下的表情,但他猜测那一定是悲伤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