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网山,皇陵所在。 漫山的旗幡将春色染成素白。 旗幡下是四万精兵,将铁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时近午,官道上飞来三骑,一支响箭落在他们马前一丈,当中人勒住了奔马,三骑停下。 “顺天府有急件要呈御览!” 一队精锐迎着他们冲了过来团团围住:“下马!验印!报上官身!” “顺天府通判傅试,官印在此。” 验过印,搜过身后,精锐旗手在马上挥了挥号旗,傅试被精锐队首拉上了鞍韂,二人同骑一马,奔进了山谷。 半个时辰后,当今正元帝于行在案前看到了经营节度使兼九门提督乐善王爷的书信。 “皇儿。” 正元帝赶紧起身迎了出去,万宁太上皇带近侍来到了行在的院中。 “父皇,皇儿见驾!” 万宁老皇已是古稀老人,摆摆手不让正元帝多礼,让正元帝搀他进了屋。 “听说顺天府来了急件,京中有了变故?” 正元帝轻笑起来:“是乐善王叔的奏章,故意用得顺天府的人,还真是有一件变故。” 父子二人坐下叙话,那封奏章自然也被万宁老皇拿在手中看了起来。 片刻过后,万宁老皇哈的一声,将奏章放在桌上:“你我父子布局十年,不如一介寒子啊!瞧见了么,都是内里先斗起来,外面才有可乘之机!” 正元帝脸上闪出一抹苦笑:“倒是给儿子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是想着顺水推舟又怕打草惊蛇?” 正元帝点点头:“父皇禅让时,将王子腾调离京中,本以为剪除了他们一支羽翼,没想到他们竟然顺势插手了平安州。是要效仿山海关旧事乎?何况,还有大兄之事,儿子下不得手呀。” “义兴。” “儿子在。” 义兴是正元帝旧时被封的王号,也是他的本名。 “怕了么?” “儿子不怕!” 万宁老皇示意儿子拉他起身,用力握住这个他亲选出来的帝皇之手。 “老父尚在人世呢,莫怕!有老父在,你那被贬的大哥,翻不出浪花来!但你也要快,在你大哥随老父升天之前,彻底荡平了四王之患。你是北明之君,天下之主,虽要有仁君之气度,也要有帝王之霸气!一介寒子都敢放手一搏,他仗的可是你的势!” 正元帝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恭顺的将老皇送出了行在。 “宣贤德妃见朕,嗯荣国府那位老诰命也请来吧。” 贾母心惊胆战的被一乘小轿抬至了行在,在院中行国礼被免后进了屋中。 一抬头心神一颤,自家的大孙女贤德妃贾元春在君侧眼眶发红。 正元帝虽不起身,却面带笑意请这位老诰命入座。 言谈之间嘘寒问暖,随后赏了好些宫中之物,便命贤德妃亲送老诰命回去。 出了行在的贾母,见宫女太监并不上前,哆哆嗦嗦拉着孙女元春问道:“无功不赏,咱家出了什么事么?” 元春忍不住的落泪,慌得贾母连忙劝她:“娘娘不可,不可哇!咱家只要能保住娘娘就好,除此之外,皆可舍。” “祖母”贾元春语带悲声:“宁府一脉,留不得了。” “啊?” 元春扶住贾母的身子,低声急急:“我虽不知事情全貌,但圣上言谈之间故意使我得知,宁府那边触犯了国法,念咱家祖上之功,网开一面,不做国事而以家事处之。再削一代世袭,贬两级官身,命他们回乡丁忧三年,以观后效。” 北明传承大明封爵律,只有公、侯、伯三等六级爵位,世代递减,五代而终,后世子孙虽无爵,但也可享五品俸禄养家。 宁国府不是没有被削过世袭之爵,祖上贾演宁国公,按律法,贾代化袭的是一等侯;再往下传便该是贾赦身上的一等神威将军,是个县伯的武职,也就是王家祖上那个名号。 可贾敬被参,便在万宁帝手中被夺了一代,所以贾珍是个三等威烈将军,也就是子伯最低等,三代人吃了五代人的粮。 有其父必有其子,再被削一代,宁府再没有了世袭传承,只剩五品的官身吃俸,除非贾家出一个林如海一般的人物,科道入仕,方能不断前程,荫庇子孙。 宁荣一体,眼睁睁看着祖宗的基业就这么的败在孙辈手中,贾母焉能不心痛。 但此时此地,不是贾母能痛心之所在,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好不让自己晕倒,反手扶住元春。 “儿孙自有儿孙福,家中事不可误了娘娘的圣眷,老身这就走,谨遵圣意,将家事处理干净。” 元春心中悲苦,哪里还有什么圣眷在,但一看祖母头上的华发,忍住了实话,送祖母上轿回去。 当贾母刚召集贾赦、贾政夫妇说了这件贾家大事后,还未等她悲意迸发,圣旨刚好下在贾母歇脚的小院中。 贾珍除爵,即刻起逐出皇陵,七日内扶贾敬之灵出京,丁忧三年,待夺情起复。 念其祖之功,追封贾敬五品官身,赏贾珍长子贾蓉恩骑尉。 恩骑尉,七品。 贾蓉自身是龙禁尉五品,这赏的还不如自身品阶高,贾家众人捧着圣旨痛哭流涕! “到底家中出了何事!” 贾母厉声喝问,却无人能答。 贾珍父子此时一路嚎哭着进来报信:“老祖宗,家里出了叛逆了!那小宗子贾琼!他他他勾结九门提督府,抓了赖升!” “什么?”贾赦、贾政皆惊。 而贾母却猛地一个激灵,呆呆盯着贾珍父子半晌后,喊来贾琏:“琏儿,你同珍儿一起返京,看看家中到底出了何事?若是赖家有不法之事,即刻拿下送官!” 又对哭倒在地的贾珍父子言道:“回了京,即刻报信甄家,然后赶紧出京回金陵,万不可在京中逗留,一切待我回京处置。” 三日后,也就是贾敬的二七时,贾琼知晓了贾珍已经在了回京的路上。 傅试给他传的信,并告知了贾珍的现状。贾琼思量片刻,知道自己的难关来了。 贾珍无论怎么被贬官,他都还是贾家族长,自己要是没有反制之法,贾珍能凭族法处置了自己,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看来,是该动动王熙凤了,只要贾政的帖子不给她,她就得帮自己这个忙。 打好了主意后,咳嗽一声喊出来屏风后面的入画:“去请四妹妹偏房一会。” 随即说了声如厕,便出了灵堂。 惜春依言来见贾琼,却吃了一惊,因为贾琼已经脱了孝子服,换上了一身自己给他做的长衫。 “哥哥,你这是?” 贾琼示意入画出门看着人,然后掏出了贾政的名帖:“拿着这个去找琏二嫂子。” “咦?二老爷的名帖怎地在哥哥手中?” 贾琼一笑:“别人不知道,琏二嫂子一定知道。莫要多问,你去给她看了就好。另外转告她一句话。” “什么话?” “我不在的这几天,让她安抚好族中的子弟,不管贾珍说什么,能拖便拖。只要拖过四天,这名帖你就还给她。” “这”惜春不知所措:“哥哥这是要出门?” “贾珍父子要回来了,他被丢了爵。哥哥要出去躲几天,否则会被他所害。” “哥哥要去哪儿?” “皇陵,我去亲迎老太太。” 惜春似懂非懂,怔怔盯了贾琼一会儿,落下泪来:“妹妹不敢拦着哥哥行事,但请兄长不要忘了妹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 贾琼心中也发酸,都说惜春冷情孤绝,还不是她寻不到亲人之爱又悲身世之耻,不自闭又能何为? 伸出手抹干了她的泪珠:“哭的好丑,这要怎么嫁的出去?” 惜春哪听过这个,粉脸气的鼓鼓。 贾琼哈哈一笑:“不哭了吧!快去找琏二嫂子吧,有气就冲她发,准保她不敢生气。” “哼!”惜春扭身便走,背着身问贾琼:“灵前谁人值守,我充个孝女无妨,但孝子呢?” 贾琼跟这她出屋:“不难,妹妹只要请尤家那位姐妹陪着你守灵,有的是孝子在。” 惜春一想两天前那对姐妹到来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哥哥你可真不是个好人。诶可怜林姐姐又要以醋为食了。” 兄妹二人低声笑了起来。 自角门出了宁国府后,贾琼转进一间茶肆,片刻后他打马扬鞭出了京城。 躲贾珍不丢人,硬碰硬,在宁国府中贾琼毫无胜算。 因为贾珍根本不用经官,贾琼纵有施财之举,也不足以让贾家子弟护住他。 他另有一个算计,便是皇陵的名称。 铁网山,一直是红楼书中的悬案,人云铁网山是逼宫之地,也是贾元春身死之地。 原本如何书中未明写,贾琼也记不清。 但自己使贾珍提早被削爵,难保此刻在皇陵的四王不提早发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贾琼要赌上一次命运。 赌四王因贾珍被贬而要做出举动,但无凭无证,他又不能对傅试说此事,只能自己亲赴皇陵一趟,伺机而动。 至于说见了贾母又该怎么办,贾琼倒不是很在意,见招拆招罢了,总比落在贾珍手里的强。 只要拖过了四天,也就是贾珍不得不出京后,有王熙凤给自己托底,又有族中子弟随风向而动,便是挨些骂受些罚也无妨。 荣国府凤姐跨院,王熙凤铁青着脸瞪着惜春。 惜春只紧紧抱着贾政的名帖求她:“等四天,就等四天。只要他随着老太太回来,二老爷的帖子完璧归赵!” “我倒是白疼了你这个妹妹!” 惜春好不委屈:“说好了不气我的,嫂子你有训我!亏我哥哥说,他有法子让嫂嫂的生意发财呢。” “发财?什么生意发财?” “我也不懂,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个狗嘴还能吐出象牙来?” “是不是象牙嫂子自己品,低息抵押借贷,按月分息,可还三十年。” 王熙凤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