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贤又道:“拜师宴也得摆。”
“这是规矩。”
陈立眼皮一动,端着热茶,举目看向他,笑容有趣的道:“我就知道,这杯茶没那么容易喝。”
拜师宴本质上是一个师父把社会人脉、政治资源介绍给徒弟的过程,顺便向亲友告知收徒的事情,仪式性大过宴席本身。
虽然,陈立就算没有拜师宴一样也会把政治资源介绍给何定贤,但是,何定贤却觉得需要一场谢师宴。
他不是不相信陈立的人品,主要是去过缅北一趟的人,都是不见不兔子不撒鹰。
谁都别想骗他!
“那就下个月初三吧。”
陈立定下时间。
农历辛卯年,甲午月,戊寅日,六月初三,宜开业、动土、婚嫁、修造、忌乔迁、上梁、斋醮。
这时已经是宁波会馆晚宴的半月之后,整个九龙区二十三间一元店已经全部落成,其中有三间在油麻地、四间在九龙塘,两间在深水埗,五间在尖沙咀、两间在旺角,一间在荃湾……
电影店公司在界限街租了一间房子做办公室,整个公司帮工加文员已经达到九十五人,其中每间店铺四人,总经理、副总经理、财务经理三人,总经理由猪油仔担任,副总经理由伍世豪担任,财务经理则一个很意外的人选“邱德更”担任。
事实上,晚宴那晚邱德更就被邵醉翁要走,一方面帮邱德更抹平了钱庄的债务,救了邱德更一命,另外又让能力不错的邱德更监管电影店的账目,端得是一手好棋。
何定贤跟邱德更可是有仇的,电影店又是现金生意,账目很容易被黑走,有一个邱德更在就能盯死电影店。
何定贤也没有跟邵醉翁叫板的底气,看在三十万风投使电影店飞速扩张,吃下整个九龙区市场的份上,暂时也就不跟邵醉翁计较。
上海街,诚华酒家,一阵鞭炮声后,锣鼓喧天,包下整间酒楼,共摆二十三桌的拜师宴开场。
猪油仔穿着黄色碎花衬衫,松着钮扣露出一件白色汗衫,胳膊肘下面的腋毛都没有剃干净,脑袋上的毛却梳得整整齐齐,还用发油收起鬓角,整了一个阔气十足的大背头,看那臃肿又帅气,满脸堆笑的样子真是喜感。
钱伟善、大基、阿乐、耀辉,沙皮等差馆军装,便衣组探员踏步登入酒家大门的时候却都恭恭敬敬的同他握手,口称:“猪油哥。”
手下管着二十三间电影,上百名帮工的猪油仔早已经摇身一变,成为社会地位比军装组长更高的公司经理人,每人每月揾水过千,过得那叫一个风风光光,看得钱伟善、大基等人大为眼热,跟打鸡血似得,就等着何长官下一次升职的时候,也带他们鸡犬升天。
他们不会管生意,但是多管一条街的赌档、一条街的烟馆、马栏、乃至是公共厕所都能多分一大笔。
“今天是贤哥的大日子,也是陈长官的好日子,兄弟们在门口好好守着,千万不要让杂碎进去搅了会场。”猪油仔跟伍世杰交代一声,看宾客们也都来的差不多了,便转身走进酒家里,伍世杰则穿着短袖短裤,腰间别着把匕首,带着十几个影店兄弟守在门口,影店的帮工们都是石硖尾潮汕同乡,一个个把发达的豪哥视为偶像,把贤哥视为衣食父母,无形中已有几分江湖结社的气魄!
何定贤从没想过要在公司搞一个社团出来,可公司人一多就渐渐会分出等级,在有旗帜的情况下慢慢就会形成一个团体,混乱无序的社会,徒有其表的法律又告诉他们,想要前途、想出人头地就要够胆、够狠、拿命去拼,自然而然就会有很多结社诞生。
好在他电影店的结社还是一间为了吃饭的同乡结社。
当政府秩序失去作用的,地下秩序就会取而代之…..
何定贤跪在膝垫上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给神案上的大关圣像上完香,再起身将香火插进铜炉内,一转身接过伍世豪递来的茶水,单手端住茶碟,一甩手拂开长衫下摆,神色肃穆,表情庄重的敬茶说道:“师父,请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