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以查愿意提问,也愿意回答问题。它们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事,但和他最喜欢的事情或多或少有点联系。但有关多斯玛斯的问题和答案例外。他不但嘴上会提出问题,行动会制造问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问题。对于多斯玛斯,以查因特一个问题也不想问,一个问题也不想回答。尽管很多答案就在半步之内,动动手指就能找到。 “真奇怪,你为什么一直也不好奇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检查重构又拆解的埃罗巴巴时(散在一张皮质均匀的垫子上,像一大团被随手拧在一起的金箔),多斯玛斯又开始朝他提问。这个问题本身还包含一个问题。 两个答案以查都知道百分之七十,一个和专属恶魔生物学有关,另一个和意志学有关。 以查没抬眼睛,示意跟在身后的办事员把这一段分解精金的结构用分解式记录:“我为什么要知道?” 多斯玛斯一点也没生气。他和他并肩检查着另一段分解精金,好像他们是不错的合作伙伴似的。 “爷爷。以查因特公爵。选一个你喜欢的称呼吧。”他轻声劝道——嗓音本身无任何特殊之处。“你总得了解我。如果你不对一个恶魔知根知底,又怎么能像使用工具一样使用他呢?” “我不需要。大部分恶魔我看一眼就能知根知底。” “凭借恶魔之主的位格?魔鬼的眼光?还是涅希斯的赋能?或者按比例都有一点。我已经穷尽了所有选项。所以你一定得和我聊天。” 恰恰相反。以查心想。你已经穷尽了所有可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拿过办事员的记录册,自己在上面记了两行,让它变成两册,又还回其中一册。 “按照今天记录下来的结构内容把所有‘点金’内容替换成‘镀金’。”他吩咐道。“明天直接开始吟唱共同体的修复。一会儿我会把计算结果传递给你们。提醒说在前面:中间不需要我或者他者的二次允许就可以开始修复,出流程中断级别的大问题再来找我。” 办事员接过记录册。无声消失。 当然,负责所谓“保护安全”任务的两个半个办事员依旧还在。 “噢。我这里还有一段没记上呢。爷爷。”多斯玛斯把一只爪子举在半空。 以查看都没看。“那一段今天刚开始的时候就检查过了。” “喔。我真不擅长这个。你得多教我。”多斯玛斯平淡无奇地笑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是你。还有我。别管现在去哪儿。”以查道。“我已经说了六百遍了。别跟着我。” 多斯玛斯确实没有跟着了。他直接横拦在以查面前。 “你说看一眼就能对一个恶魔知根知底。那我呢?”他快速眨着青色的眼睛,就好像真的想知道。以查侧过头,看着房间一侧用于反射光线的黑石壁。那里现在反射出两个冒烟的影子。一个稍矮一点,看上去特别的平淡无奇。 “你没什么可看的。”以查转回头道。 “你是说我除了你们留给我的血统之外,一无是处?” “差不多。” “你经常撒谎。爷爷。这个我知道。”多斯玛斯以赞扬的语气说。“但我要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愉快的打斗吗?就像发生在这个礼拜一样。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有想要的东西——” 事实上也在这个礼拜。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成为传奇。”多斯玛斯说。 以查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但他还是说:“什么?” “成为传奇。”多斯玛斯好脾气地重复道。看他的样子,即使再重复一百遍也无所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非常普通,除了你和万魔之魔给我留下的血承之外一无是处。我拼命都希望能成为传奇。就像你们和你的学生那样。” “什么?”一个恶魔说“拼命“?开什么玩笑? “噢。我想过你可能不知道。” 多斯玛斯笑了笑。“你和万魔之魔就不用说了——你进行过许多位面级别的拯救,而她进行过许多位面级别的破坏。你们自然是传奇。让我们细数其他的吧: 维莱德——你的学生之一,几经变格,在主物质位面他是永恒守护者,在宇宙间他又成为了率领死灵的重要领袖。单卡拉比——原本只是堕天使教团的普通恶魔,你的学生之一,几经变格。在暴怒的恶魔之主入侵虚弱的秩序之源的时候,只有他组织了像样的抵抗,他庇护下的一支天使也是被发现的唯一延续至今的一支。振幅三百——你亲手点拨过的结构体,在第二次葬礼中得到重构,在世界各地以五弦计事留下了大量位面被破坏前的珍贵资料。他们都是传奇。还有……” “不用说了。” 以查皱着眉头,做了个幅度不大的手势。多斯玛斯显然知道很多他需要补充的信息(其中还有些非常可疑,绝对值得一问的地方),不过他现在不打算任他无限叙述下去。“他们都是传奇?” “货真价实。而且,他们都通过了你的塑造。或多或少。”多斯玛斯道。“所以只要有你,我也做得到。” 为什么? 不。他甚至都不想问为什么。 “这是浪费时间。”以查冷冷道。“这种意图本身毫无意义。而且这种意图的目标也毫无意义。同时,它根本没有达成的标准。如果你打算无视上面所有的意义缺乏,致意要追求这种东西。它也没地方流传。” “流传?” “传奇需要传递。就和炫耀一样。必须有传递的对象。这些对象最好处于无聊中,并在某一方面特别傻。你有这样的目标吗?恐怕只有唯星奇面上的那些难民后代——” “等等。”多斯玛斯打断了他。“你说‘最好’,你们那代的恶魔从来不这么说。” 你们那代。我们这代。 不管他的血承给多斯玛斯提供了什么,以查都想立刻收回。“这句话是引用的。”他烦躁地道。“来自另一个相信‘传奇’是有意义的蠢货。” “维里·肖大师?” 答对了。以查心想,迷失在自己的思路和故事情节里的一根笔,被自己创造的东西生吞活剥掉,就像一个可笑的—— “它就在这里工作呢。”多斯玛斯说。“在你来前几天之前就来了。它写的每时小结非常出彩,不愧是专业的。”恶魔总裁又笑了笑。“至于炫耀的对象……放心吧。尊敬的爷爷。我有目标。有足够的耳朵去听,嘴巴去说。” 以查停顿了两秒。“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