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杀啦!我们开杀了嗡!我们嗡嗡地杀了他!”一千万只小苍蝇的声音叫。无数扑棱的灰色小翅膀卷起破破烂烂的风暴,向算桌后的骷髅冲去。 以查侧过身子,让苍蝇的涌流顺利通过,同时把一梅兹向前轻轻一推。 “你不可能——”原初奥数法师的声音断在翅膀的震颤中。他被淹没在灰色小点的风暴中。不管他那颗灰色的褶皱大脑之前承不承认这种逻辑,他惊讶的发现,身为一名富有经验的死灵生物,自己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很多只有活着才能感到的东西。来到万象森林后,他已经被迫恢复了很多活着才能拥有的东西——此刻恢复的那种是最不合逻辑的一种,它在舌头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玩意),让那根已经干瘪了的东西开始咔咔作响。 那种感觉是…… 味觉。 一梅兹再次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舌头上死亡的滋味。有点熟悉,想要套近乎,试图唤起什么的滋味。这些东西和奥数光辉无关。一梅兹这么认为。气氛。诡计。故事。愤怒,愉悦。都和奥数光辉无关。如果他有证明又写的下的话,他觉得非常有必要证明它们是无关的,不必要的。 他挪动手臂,苍蝇凶狠地落到他的手臂上。 它们有很多毛茸茸的小脚,在他身上开始走。它们踢开正在疾速分泌的汗水,引起皮肤的感觉。他不应该有皮肤的感觉。即使是他活着的时候他也不能感受的如此细微。现在他感觉得到它们。 扎扎的,有点痒。它们仿佛直接落在他心上似的。死灵生物没有心。恢复之前没有。这也是和奥数光辉无关之事。奥数光辉不包括死亡和死亡之后的东西。起码他的计算是这样。 这件事没有其他家伙知道。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活着。连他的直接学徒,学徒的学徒,自立门户的其他派系,道听途说的爱好者大部分都是活着的。他们以为这只是奥数的又一个公理之一,就像圆是光滑的,直线向两边延伸—— 直线向两边延伸。被恢复的知觉延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的心房紧缩。没有抵挡住死亡的滋味。现在他的胸腔也有了味觉。它感到酸楚,苦,寒。 (寒冷是味觉能感觉到的吗?那他可能又恢复了一种感觉,在所有的感觉彻底消失之前,感觉一个一个恢复。) 我会死。 一梅兹终于想到,再次是想而不是算。他发现自己是在想而不是在算了。前一秒他还在高速心算,下一秒那些数字和算式像没有机械师和桐油的万能问题解决机一样停止了工作,突然落上了灰尘。 嗡嗡嗡。苍蝇钻进他的眼眶里。数不清多少只。 别西卜这次是真的要杀了他。以查因特这次要纵容她杀了他。就像他答应的那样。和他之前的计算成果一样,地狱之主远未到达可能的极限。他一直没能使她使出全力。即使她自己和以查因特也不能让她使出全力。这就是混沌之王。 这里有突破点。可以计算的那种。他清楚地知道。而且是两个突破点。别西卜。以查因特。 以查因特想要做什么?这家伙身上也能反射奥数的光辉。唯一一个这样的恶魔。他应该非常清楚—— 但现在一梅兹无法计算这些突破点。 死亡的滋味为它们打上“无法计算”的封印。 他的脑子上有东西,舌头上有东西,内脏之间有东西。它们很快会长出尖牙,破体而出。突破那些刚刚恢复的皮肤。 我会被杀,会死。一梅兹终于想。一个被杀过,死亡过的死灵,不害怕死亡,被杀的死灵。再次感到自己被杀,会死。死亡的滋味。熟悉的。亲切的。无法计算的。奥数光辉之外的。这种感觉想要唤醒他。就像恢复他曾经甚至没有拥有过的感觉一样。 唤醒他。拷问他。 你是——什么样的角色? 你有——什么样的故事? 你带来——什么样的气氛? 在你身上——使用了什么样的技法? 秘法故事。包含那些自大的逻辑和一腔情愿的发展。它们挟持这个世界,强迫他承认错误。他可以承认错误。这是奥数光辉的一部分。 但它们还想让他记得。让他回忆。让他感受。在它们的逻辑中,这些东西绝顶重要。比一切的基本假设都重要,比等于号重要,比“解”加“冒号”之后的“显然”加“略”更加重要。 它们逼迫他使用排比句。 死亡的滋味。 你——是谁?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受到过——什么样的迫害? 你的私心和私情——想指向何方? 你的痛苦,犹豫,欣喜和纠缠—— 你的生之前和死之后—— 你不可能——如此简单。 你不可能如此简单。因为秘法故事这样就“太无趣了”。如果你一直不笑,那大家会期待你笑。如果你一直坚强,大家会期待你的崩溃。如果你板着脸宣扬理性,那总该在某一刻痛哭流涕,或者大笑出声。因为秘法故事就是如此。维里·肖讲过,以查因特解释过。在被死亡打断计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很清楚。 “这是我们的故事。”就像以查因特说的那样。在万象森林的第一类秘法故事里,他是不合格的角色。他破坏合适的气氛。而由前证可知,气氛是秘法故事中最重要的力量来源。连他自己也说过需要力量。 所以证明完成。 想起来吧。来。死灵。死亡的滋味对他说。你曾经活过。就像那些失去的感觉你曾经拥有。所以想起来,你有你的故事,背景,要素,设定,你绝不只是一名枯燥无味的数学家,计算机器。 死亡的滋味太熟悉了。他承认这个事实。死后便是一直死着。所以这是最能唤醒他,成为合格角色的事情。 来吧。来。 “好啊。”他心想。奥数承认错误。 死亡的滋味走遍全身。他马上就要彻底的又死了。痛彻心扉。 但它什么也没能唤醒。 他已经死了太久太久。 这确实可笑。 一梅兹终于笑了出来。 这是八点十五分的事。 八点十五分零一秒和零三秒之间,灰色小翅膀的风暴冲到了原初奥数法师身上,钻进那些古老骨头的每一个缝隙里。 八点十五分零二秒至零四秒之间,能量纹的画面从中破裂,金色的眼睛像一颗突然升起的恒星,破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