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三千八百年之前,他经常在炼狱的边缘试探。那时他曾听到过这种稀疏的风声。它和饱含着混沌之炎的地狱坏风迥然不同,但他那时虽然有足够的好奇心,却没有足够的体质容许他走进炼狱深处,一探究竟。 随着年纪渐长,炼狱已不再那么危险,但好奇心却被分摊到了其他领域。等他九百年后慢吞吞熘着地狱犬,再散步到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一切如常。 所以那是只有恶魔小鬼才听得到的声音,没什么大不了。像任何一个刚刚成年的恶魔一样,他把小时候的不稳定感知和臆想丢在脑后。 三千八百年之后,他再次拥有了恶魔小鬼的耳朵。不同的是他现在有更深的了解,无论是对这声音背后的可能性,还是对恶魔小鬼。 这不是不稳定的感知和臆想。确确实实是深渊之底的声音。以查听到,确认,想。 稀疏的风声入耳,已经拓展到极限的听觉陡然一清,再次被拉长了。知觉在这一刻如同不属于他自己,毫无障碍地离开身体,向上一飘,朝着前方疾速冲去。 荒芜的灰白雾团,粗大的尖刺,无尽堆叠的骨堆从他的两侧急速擦过,仿佛他正在炼狱中疾速奔行——像个好奇,兴奋,无所畏惧的恶魔小鬼一样疾速奔行,顺着风声传来的路径奔行。 他穿过阴燃的沙滩,冲进火雷哲桑的红色溪水,干干净净地跳上黑曜石的高崖,然后又冲下它,迎接无数长着一到三个脸不等的深渊虫组成的悲凉之潮,它们带来渗入骨髓的凉意,它们可以冻结一切,但阻碍不了他的速度。 顺着垂直的崖壁直行,他的翅膀乖乖地缩在肩胛下面休息,他就是单纯垂直着重力向下疾奔,但一点也不会担心掉下来。 以查从密密麻麻的牙齿和舌头中轻柔地滑过,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因为他既完全在这儿,又完全不在。 振幅三百还在他肩膀上,像个笨拙地大娃娃一样打出节拍,它坐的非常稳当,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被这场狂奔甩到一边去,因为它既完全在这儿,又完全不在。 那种节拍组织了稀疏的风声,把它们变得具有逻辑。或者它们原本就有逻辑,节拍只是组织了他的听力。 “来看——” “来听——啊。”稀疏的风声说,“来看。来奔向我。我将通向真正的世界尽头——” 无休无止的虫潮。无休无止的灵魂悲歌。无休无止的被折磨,被痛击,被压烂,被磨损的灵魂废件,这些灵魂废件是恶魔的废件,它们组成威加魔的温床和深渊的障壁,随时准备吞噬偶然掉落的遇难者,把他变成和它们同样的东西。 扭绞声,鞭挞声,崩裂声,折断声,粘稠的滴落声。它们来自一个单独的权威,他懒得动,但出手必中,这就是深渊边缘的生态——一时为客,则将成为永恒的客人。 但他们都无法挽留他。无法挽留这个好奇的恶魔小鬼。以查跳过一层又一层的树根,在怨念的虫潮里自由自在的穿行。 “来啊——来。” “快看啊。快听啊。来——” 冰凉的灰白之潮已经填满了他的四面八方。亚历山大吊死鬼的枝叶完全见不到了,连他的声音都因离得过远而变成了模湖的碎碎念。他下到了深渊多么深的深处?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感受不到体力的损耗,令他难以做出精确的估计。 但那稀疏的风声组成的呐喊还在前面。 “快看看我。听听我——” “我在这儿啊——来啊——” 要听到它。要看到它。深渊之底要求我听到它,看到它。理智的声音也在告诉他,观察会让对象变得不同。倾听也是如此。他的脑海里现在没有多少理智的声音。但他做的决定完全相同。 要听到它。看到它。这样它才会显出奥秘,成为答桉。如果不被听到,不被看到,那个答桉本不存在。 所以振幅三百无法告诉他。所以他需要亲身去感受。 “是这样!就是这样!太棒了!你将会明白你想要明白的!”振幅三百轻声叫道。 “来啊——让我出现——” “来——” 地面——或者说崖面升起了一个弧度,亮度陡暗。他确定自己身在地下,撞过一片又一片岩墙,石窟。威加魔的王国在这里的另一个域上。或者不止一个,或者那古老的三十六王国本就在不同的域别之中。这没有普通恶魔踏足过的邪魂恶魔的古老领土。他会好奇,会再次来访,会把它们变成学术贡献榜上的分数。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要冲向那稀疏的风声。那些祈求,邀请,独自等待的呐喊。 遥远的前方仿佛有洞穴的出口,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其中有点点星光。对了。这和他在有利可图报表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赌徒即将胜利。他即将胜利。那些孤独的呼喊即将胜利。 话说,,,版。】 “来啊——来!” 他要冲向那个出口。无需全力以赴,他已经将速度压榨到了极限。像恶魔小鬼第一次一脸兴奋地捡起火雷哲桑溪边的头骨,他要到那里去。 浓雾转动,显出一个黑色的漩涡。 黑色的漩涡?有点眼熟的黑色漩涡。它无声无息地转动着欢迎着他。 等等,有哪里奇怪—— “糟糕!” 振幅三百尖声叫道——以有史以来他听过的最尖的声音。这刺穿了他的头脑。以查停顿了一下。反身退去。 黑色漩涡里伸出无数只手臂,向他抓来,速度比没有实体的他更快。 节拍停了。后脑响起爆炸声。他集中精神力,在面前也引起爆炸,然后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又过了几秒,知觉回到了他的身体。 “喂。喂。醒醒。干嘛呢干嘛呢?怎么不带我玩?” 维里·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出来,在他耳朵边蹦来蹦去。 以查左右看看。刚才的一切宛如梦境。他还在炼狱边缘的空中悬停着。 “太糟糕了。”振幅三百虚弱地说,“幸好,他也没有准备。” “确实。” 以查头也不回地向回飞去。 那团堵住出口的黑色无声漩涡是蓝勒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不得而知。他不像在守株待兔,更像在那里休息,恢复,然后被他们偶然闯了进来。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振幅三百又问。 “今天的运气不怎么样。”以查澹澹地说。有蓝勒温在终点处拦路,深渊之底的秘密一时无法解开了。 “……真,真对不起。”停了一会儿,结构体结巴道。 “迟早会知道的。”以查拍了拍他的脑袋,“而且,你让我想到了另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