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塞凝视画面,凝视其中的人。他原本希望再次见到他们中的每一个。直到黯淡的木纹再次从上面浮现,光线消失,往日之镜突然恢复了重力似的,落回手中。血腥味在房间中萦绕。心脏被沉重的压力攥紧,不只是往日之镜消耗太多能量的原因。收好往日之镜,解开设置好的封闭法术,向回走。被打晕的红脸会成员苏醒了,从小巷子里钻出,挥着武器冲了上来,又被原样丢回了巷子里。搏泥街没有任何不同,泥泞的街道,稀少而蒙着脸,步伐飞快的路人,即使是白天也空的可怕。涅塞感觉犹如沉在深深的海底一般,耳边声音统统都不真实,像是通过海螺发出。他慢慢出了一口气。欧德先生确实死了,被薇妮杀了。欧德先生确实是双面人,但迪克斯侦探的那一面确实存在。对。一直以来那些细小的怪异部分,没能解释的部分,陨天的流星般一个一个的掠过脑海。薇妮没有否认欧德先生是她的老板,她也没有承认过。他们本就认识,再加上那些捕风捉影的语境,他当然以为她默认了。现在想来则有许多疑点。安梅赛斯说过薇妮是欧德的得力助手,但这也完全可能他们的地位相当,“助手”只是对于飞波会管理上的描述。他亲眼所见,薇妮的确在这件事上在帮助飞波会打击红脸会的成员。另一个证据则更为有力:欧德先生是和矿工一样的“九”,薇妮为什么是“七”?往日之镜中的内容告诉了他答案:薇妮实际上是安梅赛斯的直系下属,薇妮口中的“老板”实则是安梅赛斯。“我想换个老板。”薇妮这么说过。她认为不应该杀欧德先生,她对飞波会老板的工作表示敬意,这都是真的。她不想再接安梅赛斯的活儿,也是事实。安梅赛斯和他的会面中也没有撒谎,他可以确定。涅塞忽然感觉有些好笑。他们对他如此真挚,当他们谈起那些事实时,其中的坦白,请求,善意无法掩饰。就在这些真话中,实则深藏了傲慢的忽略,无意的误导,因为羞愧导致的按下不谈。真实组成了谎言。一切都是因为那不可语的合约?“变质”。他想起这个他们反复提及的词。“观察事实只是研究的第一步嘛。”恶魔老师一定会这么习以为常地说。如果他早点答应薇妮的请求,是否会更好?涅塞向破灭教的教堂走去。教堂通体纯黑,很小,满是腐烂味道——来源是胡乱摆在供桌上的几段残肢。伊佛灭的雕像明显被添加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显得怪里怪气而傻乎乎的。在出示了裂实之击后,唯一的祭司匍匐在地,对他的计划要求表示完全配合。“需要足够多的人,从早上就开始聚集吧。”涅塞对他说。“恐怕有点困难……”破灭祭司嗫嚅道。“管家安戈罗会盛大出场的。用这一点去吸引看热闹的人群。飞波会的成员想必会全部到场。还有,安梅赛斯也会来。”“院长?……那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是交换的条件之一。变复之心的完成之时不能判断,涅塞因此邀请了他出席和安戈罗商量好,召唤伊佛灭降世的仪式。初衷仅仅是为了招揽更多人到场而已。傍晚时分的时候,涅塞到达了“切片”澡堂。他泡在发白的水里,默默等待矿工们。尽管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心中浮起薇妮突然出现在身边,言笑晏晏的想象。他应该对她说什么?澡堂逐渐变得人声鼎沸,一些耐热的肥皂鱼从四个黄铜水龙头中被吐了出来,肥皂鱼上施加了吸附的法术,亲昵地粘在大家的手臂上。涅塞活动起来,以不引起注意的方式靠近扎堆在一起的几个矿工。矿工很好辨认——神态完全是下瑟莫兰的东区人,手背上却有可以通行上瑟莫兰的特殊标志,脸上或多或少沾着点花花绿绿的结晶粉末。“下三眼又有一段坑道垮了。这次死的是达瑞西兄弟。”一个矿工刚滑入洗澡池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又来?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很快热火朝天地嚷嚷起来。“最近的矿洞垮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涅塞一边留神细听,一边抓住人堆边缘一个较为瘦小的矿工,小声问。“以前没有这种事。”瘦小的矿工茫然道。矿工全是合约者。不能直接提到合约。安梅赛斯对于矿洞的垮塌和孤儿院的惨剧全无解释,现在想来这点越来越可疑。涅塞看着瘦小矿工皱巴巴的脸。“安梅赛斯怎么对你们说的?”矿工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瞟了一眼旁边。有人住了嘴,一道漫不经心地目光射了过来。涅塞用余光看回去,只见一个白胖的矿工靠着池壁,两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池沿,像四个平放的白萝卜。更多矿工注意到了这一点,人群安静下来。他们都转头看向涅塞。“学院里这届的格斗冠军啊。”白胖的矿工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矿工们让出一个口子,涅塞在水中向前移动。一只手按在他头上,随后更多的手按在他头上,把他按进满是肥皂鱼的澡堂水里。他在水中猛击了几个肚子。浮了上来。“一定要这样开始吗?”“你是今年的新生吧?”白胖矿工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你该熟悉熟悉这里的打招呼方式。”“我很熟悉,只是不想用。多说一句的话,我会把你四肢折断,塞进水管里。”“掌握的不错。”白胖矿工哈哈大笑。几乎是瞬间,他的笑容像掉入岩浆的冰块消失不见。一道旋涡包围了他们。水从旋涡的中心消失,形成了一道障壁。其他的矿工站在周围。澡堂中的人似乎对此毫不惊奇,嘈杂的交谈声只断了一秒便恢复正常。涅塞站在滑腻腻的池底,盯着对面的人。瑟莫兰中每个人都是施术者。矿工们也不例外。他们都是元素领域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