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梦山市再一次被大雪侵袭。 与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雪花是今年最密集的，刚一开始，便在空中编织起了白色帷幔。 夏岚从梦山看守所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与这个寒冬不相称的笑容。 刚才是林莫森要求见她的，为了感谢夏岚为他们父子找了一位优秀的律师。 舆论一直在朝着对林莫森父子有利的方向发酵，网上大部分的人都在为他们叫不平。 这里面，许戈起到了居功至伟的作用，他将林自明这些年的劣迹全部曝光在网上。 嗜赌如命、气死生母、持刀要挟生父给钱，这一桩桩罪行彻底引起了公愤。 上了车，夏岚拿出手机，目光落在了12月31日这个日期上。 已经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夏岚记得她曾经和孙羽约定过，在跨年夜一起倾听钟楼的钟声。 夏岚打开了和孙羽的对话框，两个人已经三天没有联系了。 许戈帮忙的事儿是瞒不住的，以孙羽的脑子一定能猜出是她找的许戈，夏岚能感觉到孙羽在生气。 “算了，还得去上班，等晚上下了班再去找他吧！” 为了防止有工作导致自己忘掉要去找孙羽，夏岚特意定了一个7点的闹钟，备注是哄孙羽开心。 回到特案组的办公室，夏岚先是刷了会儿手机，随后又打开大梦西游手游。 孙羽没有在线，帮派列表中有每一位成员上一次的登陆时间，孙羽已经一周没有上过线了。 连我们之间的游戏你都不想玩儿了吗？ 夏岚看着手机开始发呆，敲门声响了起来。 特案组的小楼中，一楼有共用的大办公室，二楼有两个房间是夏岚和雷震的私人办公室。 夏岚关掉游戏，“请进！”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30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微微翘起的刘海下，有一道两公分左右的疤痕在他的额头上。 女的看着很年轻，娃娃脸，齐耳短发看着很精神，眼睛很大，一副很机灵的样子。 男人走到夏岚的办公桌前，“夏队你好，我是最高检的吕扬，她是我的同事孟秀。” 夏岚站起身子，向吕扬伸出了右手，“你好吕检。” 握手之后夏岚示意两人坐在沙发上，她为两人倒上热水后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吕扬露出一脸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夏队，马上就元旦了，我却过来给你添麻烦。” 夏岚耸耸肩，“干我们这一行的怎么能说有假期呢？吕检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吕扬看了眼孟秀，孟秀从自己的提包中拿出一叠材料，“我是负责于清案子的死刑复核的，有些问题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死刑复核程序是人民法院对判处死刑的案件进行复查核准的一个特别审判程序。 人命关天，即便是一个证据链完全闭环的死刑犯，最高检也会遵循这个流程对案件进行再次的审查。 于清是8月份夏岚侦破的整容医生杀人案的凶手。 对于这个于清，夏岚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当初如果不是孙羽及时出现，她的小命都要交代在家里了。 夏岚拿起茶几上的材料，随便翻看了几眼，案子的细节马上被她回忆起来。 “吕检，这个案子人赃并获，于清是在准备杀我的现场抓到的，有什么问题吗？” 吕扬还没开口，一旁的孟秀马上插嘴道：“我也觉得这个案子没什么问题，可师傅说这个于清的行为太刻意了，很奇怪。” 吕扬没有在意孟秀的多嘴，他将自己发现的疑点讲了出来。 案子的开始是警方发现了许琳琳的尸体，面部遭到多次重击导致头骨碎裂从而死亡。 随后又发现了黄舒方的尸体，死因相同，警方也是在这个时候确定是连环凶杀案，凶手的目标是做过整容的女性。 夏岚最先怀疑的是对自然美极其执着的李震南，去问询的他时候遇到了许戈。 普通的问询就有律师到场，那个时候夏岚就起了疑心，孙羽又证明了李震南在黄舒方死的时候没有出门。 于是夏岚将于清锁定为嫌疑人，设计一个拙劣的陷阱引诱于清杀她，被孙羽现场捉凶。 和夏岚一起回忆了案情之后，吕扬继续说：“这个案子，我个人认为疑点很多。 首先是于清叫律师这个行为，你们找的是李震南又不是她，而且律师是李震南的，不管怎样，她叫律师对她都没什么帮助，反而会引起你们的怀疑。 再者就是她杀你的行为，没有任何退路，完全是要同归于尽，我相信夏队也办过不少案子，应该没见过和死者同归于尽的连环杀手吧？” 说到这里，吕扬停了下来，他看着夏岚，似乎是在等夏岚的回复。 案子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夏岚在这几个月里也成长了不少。 “她杀我的时候表现得很疯癫，吕检应该也见识过不少连环杀手，相信你清楚，有些偏执型人格在杀人的时候是不顾一切的。” 夏岚先是解释了吕扬的第二个问题，这是于清在现场给她的感受，也是最直观的。 “至于她主动叫律师这件事。”夏岚皱起眉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确实有些像是在故意露出马脚。” 这一刻，夏岚想到了那个组织，那个能改变犯罪现场，让凶手变成其他人的组织。 吕扬拿起资料开始翻找，“我去监狱里看过于清，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这个于清身材消瘦，细胳膊细腿的，直观感受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吕扬拿出了两张照片，是两个死者面部的近景照片，还有余静出具的尸检报告。 “你看两个死者的面部，破坏痕迹很接近。第一个死者是在家中遇害，凶器是锤子，空间的很大。 于清可以通过大幅度的摆臂来追加力度完成重击，可第二个死者是在车内。 车内的空间有限，无法实现摆臂挥动锤子。于清给我的直观感受是弱小，我不觉得她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力。” 夏岚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她是见过于清的，于清确实不像是力量型的女性，吕扬的推断完全说服了她。 吕扬的话中还有着另一层让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黄舒方死的当晚，孙羽在监视李震南，他能确定李震南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住处。 如果凶手不是于清，那么就还有第三个人参与了这个案件。 按照这个可能性推理下去的话，这太像是那个组织的手法了。 这个案子孙羽没有全程参与，他可能没有看到两个死者面目的照片，所以他没有意思到这一点？ 但以孙羽的眼力，他为什么对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疑心呢？仅仅只是因为他见过于清杀我吗？ 吕扬一直在注意着夏岚表情的变化，他能看出来夏岚也对这个案子起了疑心，但是······ “既然夏队这边没有什么线索，那我就先告辞了，还希望夏队有什么新发现的话及时通知我。” 吕扬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这个案子没有新的调查结果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梦山市的，人命关天，希望夏队能多上点心。” 告别了夏岚，吕扬和孟秀走出了特案组的小楼。 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孟秀扭头看了一眼特案组的照片，不屑地撇撇嘴。 “不是说这夏岚是梦山市第一女神探吗？那么重要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不过如此。” 吕扬上了车，发动了车子，“角度不一样，所以论证问题的过程就不一样。” 吕扬是最高检负责死刑复核的，他的角度就是质疑整个案子的漏洞。所以吕扬在看待案子的时候是带着怀疑一切的心态的。 夏岚是警察，她的任务是搜集证据，确定凶手。 她差点被于清杀掉，亲眼目睹了于清的疯癫，于清又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还携带着杀死其他人的凶器。 从一个警察的主观上判断，于清确实是凶手。 对于吕扬，孟秀向来是无条件尊崇，她系好安全带，“师傅，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吕扬笑了笑，“去见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正好他也和这个案子有关。” 夏岚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目送吕扬的车子离开了特案组门前的停车场，她此刻的心情比遇到任何案子都要紧张。 在知道了那个组织的存在之后，尤其是在知道了白狐可能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之后，她时刻都在期待着和他们交手。 现在，那个组织伪装过的案子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夏岚亲身经历过的案子。 夏岚回到沙发上，开始整理目前的线索。 吕扬应该来了一段时间了，否则不可能对这个案子这么了解，项非也来梦山市了。 白狐的作风是从来不会只为一个目的而行动，他们这次出现在梦山市，于清的案子会不会是她计划中的一个目的呢？ 想到此处，夏岚马上联系了赵长胜，赵长胜是针对这个组织的专案组组长。 讲完吕扬和自己的推断之后，夏岚问道：“赵局，白狐这次的目的之一会不会就是这个？如果是的话，吕检可能有危险。” “确实有可能。”电话那边传来了赵长胜浑厚有力的声音。 “那要不要提醒一下吕检？”夏岚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夏远飞，他就是在调查这个组织的时候遭到的暗杀。 电话那边的赵长胜冷笑一声，“不用！吕扬这小子你不了解，我想就算是那个组织，在动手之前也得掂量一下后果。” 赵长胜喝了口热茶，继续说：“吕扬，曾经是京都市公安局最年轻的刑警队长，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转职当了检察官。 那可是京都市，能在那里混得风生水起，你觉得他会那么简单就被干掉吗？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