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丘山中。 刘道人狼狈的依靠在树上,他大半个胸膛几乎塌了下去,咧着嘴,不住地有嫣红的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连紧咬的门牙都崩碎了半颗,喘气声愈发粗重,几如破败的风箱一样。 而在刘道人猩红的眼眸注视下,闫见明俯下身子,在王道人的尸身上搜寻着甚么,好半晌,只摸出枚乾坤囊来。 径直打开翻找着,不一会儿,几枚小心存放的丹药便落在地上,砸进混合着血水的泥污之中。 再之后,是那零碎里叠好又一层层包裹着的泛黄纸页,登时间也随着风飘起,挂在树枝上,活似是一张张纸钱。 最后摸着,将一把炼金揣进自己的怀里,闫见明这才直起身子来,将王道人的尸身往边上一掀,盖在了张道人的身上。 然后一枚玉瓶从怀中取出,小半瓶化尸水倒下来,而后,闫见明这才拢着手,冷冷地瞧着仍有一口气喘息的刘道人。 “我不过是道左相逢问个路而已,我甚至与你们自报家门,答应了时候给你们报酬,要你们帮忙带着,搜一搜灵丘山,寻一寻人。” “可你们就这样骗了我,羞辱着我的信任!” “将我当个傻子似的,引着我就在这灵丘山外边沿上兜圈子!” “光这棵脱了皮的死树,我半天里就看见了两回!” “而且还不光只是骗,就刚刚这一个时辰里,他们俩想着偷偷溜走过四回,你也想偷偷溜走过三回!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想帮这个忙你们本可以直说的。” “家中可还有老幼?就近的坊市里可还有兄弟?你们就这么不怕得罪我庭昌山么?” 只闫见明说着的这会儿,刘道人喘的更厉害了,粗重的呼吸声音一点点变得凌乱起来,咧着的嘴角里,几乎已经没有了多少鲜血还在溢出。 许是太过于痛苦。 刘道人将手紧紧地摁在自己的心脉处。 这会儿,涣散的眼神和闫见明冰冷的目光对视。 刘道人似乎想抬起头来,微微颤抖的嘴唇中,含混的声音几乎不成字句。 眼见得此,闫见明一步凑到了刘道人的面前,一手并称剑指,点在了刘道人的咽喉处,一股精纯的法力顺着十二重楼,直入刘道人任督二脉周天。 闪瞬间,刘道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得救一样。 闫见明因是微微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到刘道人的嘴边,准备听刘道人打算说些甚么。 “道左相逢,我们不过是多一些防备……” “翻脸比狗都快的人……嗯……便是鬣狗都要比你多几分耐心哩……” “似是这般尖酸人,也配提庭昌山来唬人?也配腆颜说自己是老母弟子?” 闫见明阴沉着脸,随即就要起身。 可是刘道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按在心脉处的手一抬,猛地攥住了闫见明的手腕。 “呸——!” “且撒泡尿,照……” 话还没说完,刘道人双眼一瞪,那一口气出去,便彻底泄了生机。 闫见明颤抖着抬起手,抹去被喷在鬓角的血水。 不知想到了甚么,他阴沉的脸色几乎有些狰狞起来。 “鬣狗……嘿!鬣狗!” ----------------- 地宫里。 楚维阳脚踏着禹步一剑刺出,整个人忽地顿在了那里。 果然,马管事果然是个懂剑的人。 以楚维阳奇诡的剑道才情,伴随着心境的变化,如今再重新练起春时三十六式剑法,随着五道剑意交替流转,果然在清明剑意之后戛然而止,陡然变得晦涩起来,全然没有对谷雨剑意的感应。 如是一遍遍练起来,到了最后,整个春时剑三十六式剑招,都变得不复早先流畅。 原地里,楚维阳收剑,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忖些甚么。 好一会儿,年轻人偏头看向马管事。 “这么说,果然是剑道的练法出了问题……” 马管事平静的点了点头。 “才情是天爷注定的事情,可当你连春时剑的剑招都练的走形的时候,便说明练法已经离着本真万里之遥!春时剑,春时剑,眼前无春时,哪儿来的谷雨?” “当然,你如今不说半边身子,至少肩膀头挣出泥泞里,好悬能舒坦的喘两口气了,总要有轻重缓急,将剑道练法舍一舍也无妨。” “只是我也不知甚么时候死,真等我没了,你哪一天想要再把剑道拾起来,就得自己翻着道书,一边瞎猜,一边胡练了……” 马管事说着的时候,楚维阳将手中的长剑横在面前。 他一边听着马管事说的话,一边轻轻地抚着长剑明亮的剑身。 等到马管事说罢,楚维阳猛地摇了摇头。 “不!剑道……不能舍!” “那惊蛰一剑,是我自己从无到有挥出来的!” “从那一刻起,对于我而言,剑道便不止是剑道本身那么简单!” “那口心气儿不能散,倘若是散了……只怕来日剑法还能拾回来,但志气没了就是没了!” “管事,你我这等人,从来都没有安身地的……” “来地宫这一趟本就是意外的遭遇,我想想,那个劳什子摘雨楼,该怎么走来着?” “你说过,于炼气期这一境界,许多时候,杀人不只看境界高低。” “你我合计合计?” 闻言,马管事点点头。 “好!许多年没与人论过这杀人的剑了,咱们合计合计……” 说到这儿,楚维阳忽然念头一转。 “管事,我是能知晓好歹的人,你于剑道法门上面的天赋,我能真切的感受清楚,我是实在想不到,如你这般的人,又是如何沦落到去镇魔窟中做这小小管事的……” 这一回,马管事原本平淡的脸上尽是复杂的苦笑。 “你问这个……我曾提起来的次数比杀人的剑法还要少……记不得了,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没等楚维阳再继续开口问道。 年轻人看去的时候,马管事已经撑着路况的边沿,身子往下一顿,就这样消失在了楚维阳的视线中。 好一会儿,忽然有声音传出。 “你刚说得,你我这等人,从来没有安身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