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 仙姑雷百花,直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瞪出两只眼睛,心有不甘,仿佛是在懊恼,没能见到黄天乐土。 金甲之术被破,咽喉处有一血洞,她是被利器刺穿要害。 正午时分,村民到涿县衙门通报,一群官兵将现场围住。 雷百花的尸体在下午时,从十字路送到涿郡县衙。 眼见得力手下被杀,范督邮穿好官服,登门求见太守刘其,请太守发兵帮助她搜捕贼人。 “不必再等,刘太守视察涿郡治安,不在府衙之内,你若等她回来,只怕要等三天之后。” 县丞张纯从内堂走出,冲着范督邮拱手,“听说范姐姐从常山郡放假还乡一月,为老母筹措婚事,不知何时返回冀州呢?” 东汉年间,有三互法,防止士族独大。本县之人不可在本县做官,因而幽州出身的范督邮,其实是冀州的督邮,而不是幽州的督邮。 “还赴什么任啊,只怕自身难保。”范督邮还礼,说道:“贼人如此厉害,骑射之术,百步穿杨,枪棒之术连修有金甲之术的仙姑都不是其对手,一日不抓住此人,我不怕我出事情,我只怕我那心肝宝备的刘备,他……他……唉呦。我连贼人是谁可都不知道啊,怎么救回我的心肝宝备啊!” 范督邮捂着脑袋,竟是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张纯见她关心则乱,哈哈大笑起来,“范姐姐怎么如此糊涂,幽云之地,能击破金甲之术的枪术高手,屈指可数,乌丸少主丘力居,白马女侠公孙瓒,这二人都骑白马,擅骑射,舞枪棒,不是公孙瓒,就是丘力居,不做她想。” “啊,白马,那人骑白马,是公孙瓒无疑!” 范督邮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她曾在涿郡做过县尉,难保她不觊觎我家刘备,知道我…知道家母要娶刘备为侧室,心生恶念,前来劫掠!” 范督邮精神大振,一挥长袖,叫道:“来人,叫县尉领一百弓骑,随我往东追去,那公孙瓒一夜鏖战,人困马乏,必跑不远,戴好盾牌,生擒了她,剜她肉吃!” 县丞张纯伸手阻拦道:“且慢。” 范督邮皱眉,“又怎么了?张家妹子,兵贵神速啊!” 张纯摇头笑道:“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范督邮说道:“显而易见,是那公孙瓒觊觎刘备美貌,前来劫掠于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纯盯着雷百花的尸体,分析道:“奇怪奇怪,公孙瓒马快,若她只是劫掠,为何要杀光你这路部曲,她应该兴夜逃出涿郡才是,为何无端逗留,在东三里路口杀人?” 范督邮这时清醒过来,“你怀疑,她是另有谋算?” 张纯说道:“不是,我怀疑此回犯案者,未必是公孙瓒,也许是丘力居。” 范督邮满头问号,“怎么说?” 张纯分析道:“丘力居与公孙瓒并称关内关外双侠,二人,一属乌桓,一属大汉,曾数度交锋,不分胜负,朝廷有意安抚乌桓,公孙瓒一心在军功,要对乌桓赶尽杀绝,只怕这是丘力居故意陷害公孙瓒的阴谋,要借我们的手,除去公孙瓒!” 范督邮瞪出双眼,木然道:“乌桓在北,这么说,贼人是往北方逃窜去了?!” 张纯说道:“多半如此。” 范督邮给了自己两巴掌。 “哎呀,哎呀。” 又大哭了起来,“若是被公孙瓒夺了去,我还有法子赎回,只要能让心肝宝贝回来,多少钱我都愿出,可那乌桓的蛮族不同啊,那群野蛮人,都是见了我大汉男人就走不动路的禽兽,听说她们都是将族中男子世代传承,母传女,姐传妹,若得一男子要传遍全族才是。我那心肝宝备,若是被乌桓蛮子掳走,那岂不是,岂不是,呜啊……” 一想到可爱的刘备,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乌桓女人包围,遍体鳞伤,再起不能,她哭得是满地打滚。 “我的刘备啊。你怎么这么惨啊!” 张纯摇头,“大女子何患无夫!” “那不是我丈夫,是我小爹!” “忘了刘备吧。” 张纯伸手,拍着范督邮的肩膀,说道:“现在,大贤良师有更重要的使命,需要我们去做,只要你做到,大贤良师包管还给你一个完璧之身的刘备。” 范督邮登时止住哭声,跪在地上,虔诚道:“大贤良师真能帮我寻回刘备啊?!” “能。连大宦官张让,大贤良师都能让她重新做回女人,区区一个刘备,只是弹指之事。” 张纯手捏请神印,信誓旦旦地回答:“大贤良师无所不能,太平要术呼风唤雨,九节神杖变化万物,雷道天威荡平邪魔。只要你肯为黄神出力,肯为大贤良师出力,别说是一个刘备,就是十个一百个,大贤良师也能帮你找回来!” 一百个? 想到一百个刘备陪伴自己安度晚年,范督邮傻笑起来。 可她又想到那年在涿郡城东溪边,自己骑马在乱石滩上散步,忽地捡到刘备那双袜子。还有刘备那一声甜甜的多谢。一百个刘备也没有溪边见到的那个好,于是又摇了摇头。 “我只要最初的刘备,我不管他是不是完璧之身,若他在乌桓受了伤害,我只管照顾他一辈子,叫他知道,我范青心里只疼他一个人。” 张纯才不管这范督邮胡言乱语,只说:“幽冀两州,盛产铠甲与马匹,乃是军需要地,如今两州因外戚阉党斗争,党锢之禁,三互法之故,多年未曾派遣刺史治理。法度松弛,物力荒废,大贤良师有意为百姓另择贤明。” 范督邮大叫:“麻烦你有话直说,姑奶奶虽是士族,却不是儒生,不喜欢文绉绉的!” 张纯咳嗽两声,“大贤良师的意思很明白,幽冀各郡太守必须是我们太平道的人。” 范督邮算是听明白了,问道:“你们要干掉涿郡太守刘其? 张纯点头,“此人乃是汉室宗亲,不可不除。” 范督邮说道:“明白了。” 目光炯炯,充满信仰与智慧。 “我杀了她,我的刘备就能回来。” 转身,就准备返回范氏庄园,乔装打扮成山贼,袭杀太守车队。 “且慢!” 张纯将她拦住。 “又怎么了?” 范督邮满脸凶光,仿佛谁敢阻止她夺回刘备,她现在就要杀了谁。 张纯却说:“此事虽然紧要,但一时半刻也不急,还有另一件事情更为紧要。” “袭杀大儒卢植。” 范督邮一愣。 涿郡卢氏,又名范阳卢氏,乃是本郡第一郡望。 卢植更是天下儒学宗师,与太学各大宗师关系密切。 她敢杀太守刘其,是因为刘其是司隶士族,杀了也就杀了,没人敢来涿郡报复。 卢植不一样,卢植不仅是儒门大能,更是涿郡本地名士,她杀了卢植,等于把整个涿郡范氏推到对立面。 她范氏只是本郡的二流士族,不是卢氏的对手。 因而,不由地问了一句。 “为何要杀她,她哪里得罪你们了?” 县丞张纯,手捏祓魔印,说道:“此女近来与蔡邕、孔融等一众儒门士族,要在洛阳东观南宫,与我大贤良师论道。” “此事大逆不道,其罪当死。” “卢植敢质疑黄神,抵达洛阳之前,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