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浩看了下时间，机械表指在三点四十八的位置。 他们来到了加工地。 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商人，光头，国字脸，粗平眉，笑容热情。 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估计是工作忙碌脱不开身。 他叫朱南。 朱姓是云南十大姓氏之一，在这里姓朱的人很多。 双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朱南便带着许浩和吴大力开始参观。 新鲜采摘下的松茸保鲜极限是三天。 为了保持到顾客手中的口感和新鲜度，商人必须要对松茸进行快速加工。 大概两百平的板房，就是松茸的加工地。 工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对这种名贵菌子进行加工。 工人穿着食品工作服。 食品工作服是为食品加工、人体防护安全生产工作需要而特制的服装。为的是防止人类皮屑毛发的脱落导致食品的污染。 各种颜色的塑料篓子里摆着满满的松茸。 分类、多次清洗和检查、切片、摆盘、包装。 每一步都有专门的工人，工人来来往往，现场非常忙碌。 但在这忙碌之中，自有一种井然有序。 “咱们这些新鲜采摘的松茸，很快就会被送出去。在这里收的话比较便宜，但是送到大餐厅或者出口到国外就绝对不是这么个价了。比如说这个个头的松茸，这一个在咱们这里大概是九十几块，但是到了 就能差不多翻十倍。” 许浩和吴大力相视一眼，十分震惊。 他知道这东西很贵，但实在没想到卖到 这么贵。 “说真的，很多年前咱们都不爱吃这个，结果现在人人追捧，价格也飙升。” 一路走一边看，一边用镜头记录。 朱南是这个加工区的负责人，负责香格里拉这里的采购和加工。 用塑料盘和保鲜膜简单加工好的食材盒被绳子快速绑好，运送到了集装箱货车上。 “今天收到的所有松茸都会尽快送出。” “背后的所有这些吗？” “是的，所有的。这东西保鲜时间很短，新鲜的时候很值钱，不新鲜的时候就不值钱了。”朱南道。 “现在这一车的东西是运到哪里？” “这一车是送到bj的。送给那里的高级饭店。有钱人喜欢这些东西，健康嘛，而且消费得起。普通人是吃不起的。咱们产地这里虽然比较便宜，但普通老百姓采了这东西大部分都会卖钱自己少留一点吃一吃。毕竟一个几十块，普通人家谁舍得吃是吧。”他从容地笑着。 “你这要忙到什么时候？” 镜头一转，背后至少还有两百多箱还没有处理。 “今年松茸的产量高，单价也就下来了。但这些采了的肯定都要及时送出去，忙完的话我估计要11点了。不过没关系。一年也就忙这几个月。” “那不产松茸的时候你做什么？” “不产松茸的时候我就经营家里的小店。小烧烤店。毕竟要生活嘛，上有老下有小的，光靠松茸也不行。到时候来我烧烤店尝尝。我给你五折优惠。” “五折，会不会太少了？”吴大力皮了一下。 “五折不行啊，那把你腿打折……哈哈开玩笑的，来来来，到时候来给你们免费哈哈。”朱南毕也皮了一下，毕竟是做生意的，热情而不失分寸。 “好，到时候去拍拍你的店。”许浩道。 云南的烧烤也是很有名的，到时候正好去了解一下。 对美食。 只有吃，或者用个更文雅的词“品鉴”，才能有更深刻的体会。 两个人回到房车里，开车到了一个公共停车区域。 经过检查，今天的采集的素材很不错，废弃的素材很少。 当然，这些镜头并不是全都会进入最终纪录片之中。 大部分还是会别浓缩或者去除的，他们需要呈现的是最精彩最有意义的部分。 “我们展现这些镜头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你为什么想让观众看到这些？” “观众会是什么感觉？” 这三个问题许浩一直没有忘记，这是大学里老师经常说的。 事实上，他也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有时候面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镜头，想果断舍弃并不容易。也许是因为拍摄的不容易，也许是因为万分之一潜在的价值。 作为导演，他必须要做出合理的判断。 尤其是两个人的团队，两个人的选择都很重要。 “今天这些就存下来吧。先吃饭吧。”许浩道。 “是什么？”一说到吃，吴大力来精神了：“说实话，忙得时候有时候会忘记饥饿，但一停下很容易就感觉到饿了。” “那是不是应该让你一直工作啊。” “哎那可不行。老牛也不是这么用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能行。” “这倒是。不过，我说，你不会还想着吃松茸炖？” “想想想，当然想了。那味道，一吃难忘。太鲜了，鲜得眉毛都掉了。”吴大力又要流口水了。 “想也没用，今天咱们不吃那个。” “那我们吃什么？” “你说忙碌了一天的“吴师傅”应该吃什么？当然应该吃”许浩摸出了‘某师傅’。 吴大力期待的脸瞬间晴转多云：“啊，就吃这个啊？” “怎么，泡面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你忘记我们啃馒头吃咸菜的日子了？” 一说到这里，吴大力没控制住一个哆嗦，显然这段灰暗的日子给他带来不小的心理阴影。 “跟馒头咸菜比起来泡面肯定是好多了……但和松茸炖鸡比起来“师傅”牌泡面就没啥吸引力了……”吴大力越说声音越小。 “那你吃不吃？”许浩扬眉。 “吃，吃，吃。” 最终吴大力还是妥协了。 他一个人去偷吃总不好吧。 开水一烫，面饼上浓厚的麦香和油脂香味就散发出来。 盖上盖子等了一会，很快调料咸辣的味道彻底挥出来，将面饼变得松软入味。 “呼噜噜——” 两个人吸着面，吃得热火朝天。 泡面很辣，两个人却吃得很舒服。 苦中作乐的感觉。 吃完了，吴大力还喝了半碗泡面汤。 酣畅淋漓。 “许哥，说真的。 其实以前苦的时候我也想过，哎，只要我向妈妈低头回去马上就有吃不完好吃的喝不完的好吃的。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还是觉得留下来会快乐些。”热辣引出了鼻涕，吴大力一边醒着一边说。 “哎，你小子，老提醒我你是个富二代的事实，这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吗。……不过，说真的，你留下来，难道是因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许浩歪头。 吴大力呛了一下，哈哈大笑，很快又正经起来： “也许许哥你说得对，还真是被你征服了。我想着，在那种没吃没喝甚至没房子住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样的人肯定都会被打垮，转行嘛，这一行没得吃别的行业肯定有。 ……但你没有被打垮，你坚持下来了。 那时候，我真觉得你很厉害。真的很佩服你。” “还行吧。”许浩道：“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 吴大力开玩笑，睨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少量泡面汤，叉腰道：“当然是指望着你给我吃点好的。别老咸菜馒头泡面了。整点好的。” 许浩点了一根烟，久违的味道，让他精神上得以放松片刻，他道： “别急，我有这想法。” “真的？”许浩经济窘迫他是知道的。 三十万拍一部纪录片，可以说投资成本是非常穷了。 吃喝拉撒、人情费、话费、油费、电费、设备器材费、工资……每天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费用。 如果把拍纪录片比作是造房子的话，毫无疑问，别人的纪录片基本都是商品房小洋房，甚至有别墅，他们就是茅草屋。 “当然，不骗你。晚上咱们去吃点好的。” “好的？”吴大力眼神一亮。 “对，吃好的。咱们拍记录片还得自己写文案，没摸过没吃过美食怎么写文案。一共就两个工作人员，咱们得扛起这大任—— 吃可以吃，吃完之后要记录下相应的做法、外观、味道。这些都是要用到的东西。” 吴大力咽了咽口水。 果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掉下林妹妹。 不过，为了美食他义无反顾。 而且，就算他不吃，估计该干的还得干。 “现在抓紧睡，咱们今天晚上应该有的累了。” “嗯？做什么？丑话说在前头，法律不让干的，咱是坚决不干的。” “真是一个遵法守法的好公民。不过，谁不是呢？你小子，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做什么？想多了。没钱！咱们是去探店好吧。云南的烧烤很有名的。” “哦，哦，我想的就是这个嘛。”吴大力有点心虚。 不过两个人心知肚明就行了，也不用挑明了。 成年人谁都不要面子的啊。 “咱们目前记录下来的画面是酥油茶，松茸炖鸡和刺身松茸。然后最好去餐馆补拍其他的松茸菜式。如果说是为了拍纪录片，很多人都会欣然同意拍过程的。” “哎懂得呀，对餐厅来说也是一种宣传。还是免费的。”吴大力道。 “对，咱们如果光记录不消费就不用给钱。省下一笔钱。到时候可以采访大厨、相关食客他们的评价和看法。这样咱们纪录片的内容也更加丰富。 光有美食不行，一定要将那种烟火气息结合进去。有‘人’的美食才有意义。” 吴大力若有所思，点点头。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许浩的想法了，简直是一拍即合。 配合也相当默契。 不过有一点他还不太明白：“许哥，你到底是什么打算，我是说，咱们是根据美食的时令或者说地理距离的远近一个个拍，还是说怎么拍？咱们第一站是香格里拉，后面呢？” “这一点我想过。 咱们其实有很多问题。 首先是人手和设备紧缺，这就决定了咱们和其他团队不一样。不能分几波人马，直接派往不同的地方去拍。 根据时令来回跑经济上不划算，按照地理距离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能节省咱们的经费。 不过如果是非得及时拍摄不可的食物，该前往其他城市拍还是得拍。 我想着，咱们一些暂时需要拍摄但没有拍摄的东西可以记录下来，到后面去其他城市的时候，对之前食材的相关画面进行补拍。 现在的决定就是，总体上一个一个城市来。 先把云南的标志性美食吃透了，咱们再往别的地方走。可以把相关美食都拍下来，后期和其他城市的美食进行对比、组合。咱们现在这里多积累些素材。多吃吃多喝喝多拍拍。” “好嘞！”吴大力捋明白了。心里顺多了。 “那就等着晚上吃好吃的。” 吴大力抱着小熊抱枕，表情充满期待。 小熊造型可爱，面上还有两坨粉红。 女生似乎叫这个‘腮红’。 许浩看了一眼和这一米八几的壮汉丝毫不相衬的小熊，道： “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久了。” “什么问题？” “你这熊，哪来的？” “前女友送的。”吴大力一愣，随后道。 “你跟着我的时候，似乎没有女朋友吧。” “高中谈的。”吴大力坦然。 “早恋啊。” “哎，别说早恋，那叫青涩的爱情，初恋，情窦初开。哎，可惜没在一起。” “怎么了？没留住？” “哎，姑娘学习好考上大学了。我高三辍学了。和人家就没什么交集了。哎。”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怅然。 “喜欢不试试挽留？”许浩道。 说真的，他还真有点嫉妒这小子。 他今年二十六了，还没谈过恋爱。 人家没成年就有甜蜜的爱情了。 呵呵，世界的参差。 “哎，没有那么简单的。不在一个圈子里，会感觉越来越疏远吧。都没有共同的话题。我真觉得学生时光很美好。但要想延续，哎，就是不太可能了。” 许浩点点头。 其实有各种各样的分手原因，异地差异、毕业季、性格不合…… 曾经的深情厚谊可能消失，两个人终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许哥你呢？从来没听说过你提自己的感情。”好奇宝宝吴大力忽然反问。 “……秘密。小孩子不要太好奇。” 他怎么可能把实话告诉吴大力呢。 多少有点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