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迎来终结之日的前一晚,我无心睡眠。 我潜入学校,独坐天台,怔怔守望着夜空。 头顶那片深黑又寂寥将我的悲伤吞噬。 然后在某一刻,我目及到红色的流星划过夜空。 深红将晦暗的世界一劈两半。 这一夜,樱花散落一地。 …… “雾间。” 一阵叫喊将雾间晓从恍惚中唤醒。 (感觉好像睡了好久好久……) (头好晕。) “雾间、雾间。” (是谁在叫我?声音好远……) “你在看哪里?是这边。” 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重重的拍击让晓的视野上下一片晃动。 随着胸板撞上栏杆,上下颠倒的视角恢复正常了,就从白茫茫的模糊视界里脱离出来,世界变得清晰了。 扭过头,手腕上缠着绷带,头顶染着一小撮黄毛的森田胜,正一脸轻飘飘地看着自己。 “……是森田啊。”晓揉动着肋骨,叹了口气,说道,“很痛的。” “谁叫你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怎么,又熬夜了?”森田挤眉弄眼,用肩膀朝晓拱了拱,“是女孩?还是……?” “天文社活动啦。” 晓正试图回想,却又是一阵眩晕。 他只记得昨晚潜入了学校,在无人的天台上守了一夜。再往后就是一片模糊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是流星?) (大概是中途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吧。) 晓没再多想。 “啊?那个只有你一个人的社团还没有废社么?” 森田用夸张的声音说道。 “你刚回来,是不是感觉全都变了?” “是吧?是吧。” 说完,他一番手舞足蹈。这是森田玩音乐时养成的习惯。 “可能是吧……” 晓没有否认,用略有寂寞的眼神看着远处飘洒的樱花。 因为某个原因,晓休学了大半年,在寒假后才回到藤美学园。 一切都不再熟悉。然后还—— “听说你留级了是吧?” 晓点了点头。 森田宽慰似的拍拍他,然后又似乎想到什么,哀叹一声道:“今年一共就两人留级,另外一人还是宫本。可恶~我也想和宫本同班,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你也挺辛苦吧?明明以前还是个优等生。” 这时,森田又推了他一下。 “不过,论翘课你可就不行了。真是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翘课还这么光明正大的。” 森田苦笑着,伸手指向不远处,在教学楼前一个地中海中年大叔,他的光头熠熠发光。 “新来的教导主任毛利。被他抓住可有够难受的。注意点啊。” “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森田就转身上楼离开了。 “对了。”他又侧身探出来,嘱咐一句,“如果看到小室就告诉他,该还书了。就是和你同班的那个小室孝。” “可恶,怎么感觉有点发烧啊,气糊涂了么?” “借了我的美少女名册就不还了,这个臭小子。看我不……” 念念叨叨着走远了。 楼梯间恢复了平静。 晓凭栏眺望远处。也没什么目标,只是一直放逐目光。 蓝天白云,青山高楼。一如往昔的平凡景象。 平淡又不再有起伏的生活。 (不知道我还回来干什么。) 晓在心里嘀咕。 他试着闭上右眼,只用左眼去世界,一刹那间,世界的颜色就改变了。 一切都黯然失色,变得陈旧朴素,此刻在晓的眼睛里,世界灰色的。 空洞又单调的色彩布满在他的视野里。 再次睁开右眼,世界又瞬间涂满色彩。一睁一闭,世界就在彩色和灰白间切换。 (这到底算什么嘛……失明?) “唉……” 晓长叹了口气。 “唉——” 却听到上面传来同样的叹息声。 抬头望去,就和朝下看来的小室孝四目相对。小室眉头紧皱,面色忧愁,看起来浑身无力的样子。 “……” “……” 理解到小室不愿被打扰后,晓也就不再多关注。 (是吵架了么?) (小室好像和宫本是青梅竹马。) 宫本丽,和晓是同级生,二年级就当上了长枪部主将,实力相当了得。 (她也留级了呀……) 一年级时,虽然晓和宫本交集不多,可是,她应该不是那种品行不端的女孩。 (是不是也有什么隐情啊?) 晓暗自思索。 忽然,脑内钻进来一股刺痛,伴随着头晕目眩,晓差点翻下栏杆去。 (发烧了么?) 昨晚在天台熬了一夜,大概是受凉了,从早上开始,就精神不振,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倚着栏杆,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目光偶然瞥到路旁盛开的樱花树上。片片粉红在风中婀娜多姿,那飘零的红晕依然含情脉脉。樱花树下,洋洋洒洒着一阵樱花雨。 (说起来,今天班里也有几名同学没有出勤,好像都是花粉过敏。) 「不盼花期讯,何时何地睹倩影?花落更伤神!」 (樱花也快凋谢了……) (不行,不行。) 晓晃晃头,像是在甩开杂念。 人一生病就容易变得脆弱。这可不行。 “那是什么?” 晓正心生感慨,忽然,他看见远处出现了异常的景象。 一道宽大的黑柱冲天而起,像是狼烟一样,越拔越高,最后直插天际。 稍近一些,高楼也从腾起来遭遇火灾似的灰色烟柱。 远方天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 雾间晓,只是个中上水平的优等生,运动神经也不出色,个子虽高,也不过是张大众脸。 初中为止是归宅部,上了高中加入的也是全员幽灵的天文社。没什么特长与天赋。 但是—— 晓唯独对自己的耐性和眼力很有自信。 仰望天空,是他平时最大的喜好。 而一个人待习惯了,久而久之,晓能目及到很远很微小的地方。 所以,他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个焦灼的气氛感觉很不妙。 仔细注意,空气里飘过来的气味也不对劲。 (发生什么大事了!) “哐当哐当——” 忽然间,校园里的寂静被打破。 “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就是有人在砸门一样。 放眼看去,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一边将手臂朝门间的栅栏前伸,一边用身子连续不断撞门。 看他那模样,简直像是要生生撞开铁门,破门而入。 跟疯了似的。 “可疑人物?” 晓喃喃自语。 (不——) 那片空气太冷清了,周边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为了看得更清楚,晓连忙往楼上跑。 经过小室身旁时,他也满脸疑惑地看过来,出声问道:“那是什么?你看清了么?” “不知道,总之不对劲。” 晓摇摇手,跑上最高层,踮起脚,俯瞰过去。 在这期间,西装男人制造出的异常已经惊动了学园老师。 有四个老师结队向大门那走去。 有的手持手持训练用竹刀,有的紧握防暴叉。走在最前面的是身材健硕的体育老师手岛,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成熟丰满的副主任林京子。 “喂,你在干什么?” “不要在这胡闹!” “退后!再说一遍,退后!” 即便再怎么专注,在这里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能分辨教师们宏亮的呵斥声。 “哐当哐当——” 可男人置若罔闻。 回应他们的只有变得更为剧烈的撞门声。 晓也不知道教师们究竟对男人喊了些什么,但眼看呵斥无果后,很快,体育老师手岛就一马当先地走上前去。 晓对这个体育老师有印象。 手岛有一副大块头,又高又壮,以前是打棒球的,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站在人前就能挡住大半阳光,简直是一座铜墙铁壁。 相对的,西装男只是个普通人体格。 但是—— “不行!” 晓握紧栏杆,探出半身,奋力大喊。 上了一个高度后,他总算是看清了西装男身后的景象,在那个通往学园大门的小斜坡上,有一趟歪歪扭扭的鲜红的轨迹。 是血! 话音刚落—— “啊啊啊啊!!!” 下一瞬间,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学园。 趁着被手岛提着衣领,拽紧靠在门上时,西装男猛地低头咬住手岛。 下一刻,就看见手岛凄惨地哀嚎一身,抱住手臂,倒在地上,来回翻滚。 飞溅起来的血液四处喷射在铁门上。 “血,血止不住!” 有老师慌忙大喊。 只是短短片刻,声音就微弱下去,很快没了声息,手岛侧翻在地,不再动了。 空气在这一刻冰冷到极点。 樱落之时,终结之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世界不是轰轰烈烈地结束,而是无声无息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