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温软软的,像在被什么挤压。 江禹慵懒地睁开眼,入目是三团云雾似的光球。 “小禹子,你又偷懒了哦,累了吗?” “干脆懒死算啦,门外的大狗都出去找食了好不,饿了还不知道起来。” “不求上进,好逸恶劳,还能不能有点志气。” “哎呀呀”,他满不在乎地扇了扇手,爬了起来,“不就是睡个午觉吗,现在就修炼,就现在。” “你小子!小白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灰色的光球念叨着在他面前飞来飞去。 江禹脸上带着慵懒而又惬意的笑。 这是他的伴生帝运,是他朋友。 …… “小禹子,他们是大坏蛋,不是你的错哦。” “多大点事,就委屈成那样,区区圣人遗物咱还不放在眼里……你可是要成圣作祖的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天道迢迢,自有定数,看开点儿。” …… “干的很不错哦!” “什么?你又升级了?开挂了吧,也没看出来你有什么不同啊。” “太快了太快了,稳扎稳打,现在的基础很重要!” …… 脑海里一幕幕回想着过往的经历,过得很慢很慢,就仿佛八年新生重新来过一遍,温柔的小白、傲娇毒舌的小黑、老大哥的小灰,有它们的记忆,很开心。 他很幸运,帝运有灵,一生下来就有三个小伙伴,还是三个性格迥异的奇葩,就比如最老气的小灰爱看他写的言情短篇、嘴上傲娇的小黑最爱偷看他、大姐姐气质的小白却喜欢捣鼓黑暗料理…… 他有时候就想,其实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遇到他们倒也不错。 能邂逅一些人、记住一些事,看那雄奇山河,领略绚烂的道斗,而一切的一切都与认知的不同,这种未知的快乐,这种无所拘束的自由,才不枉活过一遭,这才该是穿越者的福利吧。什么寻仙道、问长生、红颜笑、寒门崛起、问鼎仙途的,可能因人而异,这些对于他来说反倒成了次要。 我来过、我看过、我笑过,而我无心征服。 …… “嗯……”江禹从恍惚中悠悠醒来,只是一睁眼,他就忙去按胸口,然后怅然一叹。 终归……还是走了吗? 他还没死,只是衣服被烧成了飞灰,被人换了件兽衣,但……有些东西从他身体里彻底消失了。他摊开掌心,合上,摊开,再合上,如此重复了四五遍,想自欺欺人都不行,眼神立刻就黯淡下去,痴痴地盯着掌心,没有了聚焦。 他掌心里握着三颗焦黑的小种子,生机全无,这是他的三色帝运道种,不久前哪怕是形体消失了,也还有微弱的反应,而现在,已经彻底回不来了啊。 又被,守护了一次啊。 “这就是所谓的回忆杀?”他自嘲地笑笑,又自我调侃道。他一拳打在地上,又被他强制收住力道,只轻轻压出一个窝,然后泥一样的瘫软下来,感觉什么东西都没了。小白说过啊,哪怕是再生气,也不能放纵自己,坏孩子是长不高的,呵呵呵,总当我是小孩子啊。他眼角湿润,又干巴巴的,喉咙仿佛卡着一块硬石,很难受。 他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拼命想哭可还是不行,感觉这种感情被抽走了。只能呆呆傻傻地仰望着天,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呐,小白,我饿了,我要吃仰望星空。” “小黑,家里又来偷腥猫了,你再不出来管管,我可不保证不被勾走啊。” “嘿嘿,小灰,你个老不正经的,我又有新脑洞了,四角虐恋《我与紫胤真人不得不说的故事》,绝对大赞,你出来啊,咱们讨论讨论。” “小白呐,你这火候不行啊,仰望星空就得是死鱼眼啊……” “小黑,你就是只死傲娇,傲娇知道吗,蹭的累啊……” “小灰……” ……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表情变来变去,失魂落魄一般,对着空气自语了好久。可再也不会有人来回他了,再也不会有人会在饭点叫他、会口是心非地争锋相对却又处处维护他、会不厌其烦地罗列一个个大道理来教训他,那些关心他、偷看他、保护他,亦师亦友的小白小黑小灰,就像这大荒天空上的流云,现在散开了,没有抓住,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种感觉,真的好讨厌、好讨厌啊,讨厌死了。 不知何时,江禹不再自言自语了,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神里一片空白。 又不知何时,他身前多了道人影,是那个自称“本帝”的小女孩,她也不理会江禹,只静静地抱膝坐着,仰望天穹,他们俩之间流淌着一种名为“沉默”的东西。 终于,江禹动了一下,他伸手解下乾坤袋,扔到女孩的身旁,慢慢说道:“我知道你想要我乾坤袋里的东西,喏,给你,禁制我解开了,随便拿,整个拿走都没关系。” 女孩没有理他,安安静静的像个布娃娃。 “你来陪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 女孩不应也不拒绝,沉默一连持续了好久。 “我看不透你,只是感觉很强很强,你修为应该很高吧。呐,我想问你,是不是修为越高,你失去的东西就越少啊?人是不是只有很强很强,才能有守护一些东西的能力啊?唯有变强,这种被剥夺的讨厌感才能减少啊?” 女孩没有立即回答,江禹也很耐心地等她,许久后,她才悠悠开口道:“不是。” “为什么啊?可弱小就是很讨厌啊,什么都守护不了的感觉,手指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感觉自己弱爆了。”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寂,女孩才说道,“你变强了,也没了。” 江禹静静等她下文。 “现在的眼光看不到未来,未来的眼光看不上现在,变强,是有代价的。” “就像是交易吗?你要先付出什么,相应的才能获得什么。因果吗?可是,我正是因为想要守护才去变强的,若是我变强了,想守护的东西却没了,这不就是本末倒置吗?”江禹抓了一把头发,用手一左一右地笨拙比划。 “舍得。”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呵呵,舍得,舍得啊。没有那个能力,我不舍得又能怎么样啊?”江禹捋了一把头发,一脸戚戚然,“不失去怎能懂得变强的欲望,想变强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这本来就是矛盾的啊,怎么可能想通嘛,可我就是不想明白啊。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可是……就没有捷径吗?大不了,我什么也不要了啊。” “你可以试试。”女孩难得主动回他,道,“这是修仙界,你是个修士。” “修仙界、修仙界……”江禹沉默了好久,又自个念叨了几遍,一瞬间失神了好多,才自嘲道,“也是啊,我还是个修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就是修仙的觉悟吗,好讨厌的感觉。”他小声嘀咕。 “也非是注定,有些东西要看你怎么想的了。”女孩悠悠来了一句。 “也是,想要守护一些东西,就注定要失去另外一些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既然总归要舍弃一些,区别在于我还有个选择权,为什么不多做些准备,那些无聊的东西丢了就好了啊。明明只要我、只要我……”说着,他身体开始颤抖,唇齿不利索了。 之后,又是好长时间的无言。 “呐,你看我,像个修士,像个修仙者吗?”江禹叹了声,问道。 这一次,女孩久久没有回答他。 江禹一低头,笑笑,道:“是啊,不用说我也知道,不像,一点也不像啊。可,真正的修士该是什么样子?无情无欲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女孩悠悠而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句话我比你还熟,我还能对上个:日月无情,转千世屠枭雄。我就是想知道,修仙为无情,修士也要无情,常听他们说,先三要斩情,太上要忘情,情劫是最大的心魔,执情是修士最大的劫,可修士也是人啊,人真可无情吗?” “杀人夺宝、屠宗灭门,这是修仙界司空见惯的事情。法宝坏了就弃,道侣亡了再续,宗门没了可换,修仙求的是天道,图的是长生,长生路漫漫,可若是一点情都没了,高处……不胜寒吗?” “还有,哪怕是人兽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为什么一定要出现死亡,大家……和平相处,共求仙途,不行吗?” “知道吗,我们那里有好多人想要修仙问道,可我总感觉这里和他们想象不一样啊,是我错了吗?” “若是连手里现有的东西都抓不住,却要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这还修他哪门子的仙啊?干脆横断仙路算啦。” 江禹仰天,目露迷惘,问出了一连串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的问题。 好一会儿后,女孩她竟是转过身来,第一次正视了江禹,她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又转回去,只慢慢道;“希望你以后也是如此。你,太弱了!” “是吗?还是修为的问题吗,我,懂了。”江禹握了一下拳,默默收回了道种,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他想了想,又问。 “打扰我看天的心情了。” “这天,有什么好看的啊?看了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 “你看的是道,我看的是天。” “听不懂,说人话。你不是前辈高人吗,怎么说起话来普普通通的,没有玄之又玄,一点禅机都没有?” “因人而异。” “噗,就是说我悟性差喽。你真是小孩子?” “你不是?” “有个物种叫柯南,有个动词叫穿越,你知道吗?” “有病。” “你真是什么什么大帝?” “你猜。” “我不猜。咦,你怎么话多了?” “你再猜。” “那时候为什么要扔我?” “顺手。” “你自己为什么不上?” “麻烦。” …… 江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女孩聊着,渐渐地,他发现,这个看上去高冷的小女孩,除了中间偶尔孤高傲慢,惜字如金,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 难道是个人格分裂?这么一想,他就已怜惜的眼神看她。 “我睡一会儿。”女孩没有理他,只说了一句,就闭目休憩了。 嘁,又是只傲娇,多说一句“麻烦帮我看一下”,不行吗? “谢谢了。”江禹轻轻道了一声,不得不说,有个人说话,他确实心情好了许多,最起码,他好受了一些。 也是时候起来活动活动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最后怎么样了,应该被我保护的好好的吧。江禹才这么一想—— “孽畜,尔敢!!!” 突然,响起一声老人的暴喝。 却是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得嘞,还是个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