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私盗本帝陵墓,意欲何为?” 一声质问,猛地出现在江禹识海中,如九天之音,飘缥缈渺而来,音调不高,却自有一股苍茫无痕的意味。 江禹一惊,眼角一抽,心道:这谁啊,敢自称本帝,好生大的口气,这气势比我比我还强啊。于是忙四下里寻找,这才发现崖边那儿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娇小的女孩背影,就坐在悬崖边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稍稍后仰,双手撑地,身体看起来摇摇摆摆的。貌似是将小脚丫伸了出去,正在空中晃来晃去,大辫子也随之摇动,背影天真而烂漫。 玩我呢? 见此,江禹心底稍是放松,可吓死宝宝了,口气这么大,还以为是什么万古老怪物呢。那其实就是刚刚的小女孩,竖领七彩色的鸾鸟翎羽衣格外显眼,随着风波浪似的飘动,如同一只梳理毛羽的凤鸟。 她前面正对一片茫茫荒野,青树弥天,上面是净白透明的清淡天穹,白云舒卷,左右无物,一片空白,很是单纯的一幅画面。看久了,万物仿佛在凝滞,禽鸣淡出耳边,心神自然沉下、沉下,令人不忍打破。可并不凸显女孩的娇小,反是感觉整幅画面都被她填满了,随她而律动。 江禹张嘴欲言,却又缩了回去,反复再三,终是不言,他很是享受这种清淡宁静。 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得开口道:“小妹妹,小妹妹,你把哥哥放下来好不好?” 小女孩的身形微微一滞,似是对他此举不喜,随后无视了他,不加理睬,继续晃荡着小脚丫。 微风拂过,淡淡的血腥味中掺着一丝苦味。 江禹无奈,只得再度挣扎,拜托,被吊着很累的好不好啊。可惜元力始一流转,就一阵不畅,经脉传出抽搐之痛,运转所过,就像是漏了气的球,元力在体内乱窜。他不由得面露苦笑,根基亏损,元神有缺,七大主脉断了四条,这是被那女人彻底打残的节奏啊。 被他这一刺激,圆柱体竟开始拔高而起,旋出向上溢流的光束。锁链随之而滑动,一阵收束后,却是真的被吊起他来,离地三尺有余。这恼地他直用舌尖去顶下牙槽,那锁链竟也开始透明了,渐渐融入体内,连成一片交织的荧光脉络。 “小妹妹,小妹妹……” 江禹忙是唤那女孩。 我不就是装个大仙,忽悠一下小萝莉吗,至于这样吗? 好讨厌的感觉! 不远处,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禽鸣,如魔音贯耳,无形的声波激荡起一圈圈涟漪,端是恐怖。只是,这禽鸣只响了一半,竟是戛然而止,感觉被它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小……”这一字刚出口,连忙被他吞了回去,江禹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眼前这位,莫不成……真是位大佬 他分明看见,就在刚才,那女孩小手轻轻抬起,嫌弃似的随手一拍,那禽鸣……就莫名断了。 他慢慢挺直了腰,余光偷偷朝她瞟了几眼,见她依旧在晃荡小脚丫,天真而无邪,甚至于轻声哼唱着某种音调。这才定睛看去,还是那个女孩,只是背影变得沉重了,有种鸿天的大气概。但,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一眼看去,总觉得那里坐着的是两个人,而一刹那后又成了一个,在分而合,合而分的,两个人不断交叠,虚虚实实,却就是看不甚清楚。 是我江禹又近视了,还是……她又有着传说中的金手指老爷爷 再吞一口唾沫,细看之下,又能辨出更多的不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竟又生出昏昏欲睡之感,伴随有一种断片式的刺痛,被他勉强遏止住了。冥冥中有某种意志,在强迫他移开目光,模糊掉女孩的容貌,可他又被其深深吸引。 他只感觉,女孩的气质变幻莫测,抓不着看不见,一会儿元气满满,无忧而无虑;一会儿突变成了深深的孤独,是那种世间唯我、左右无物的不思不念;一会儿却又是极为孤高,欲与天齐,排斥周围的一切;一会儿竟成了深切的悲伤,似万物为之泣恸,天空为之悲颤…… 你以为你是只百变怪啊,还变来变去的。江禹想吐槽,又被他强忍住。 想我江禹盗宝无数,会不会真的偶然、不小心、不留神盗了她的墓,结下个大因果吧 唔,话说,要真是位隐藏的萝莉大佬的话,现在直接冲过去求饶抱大腿,然后打滚卖萌求原谅,会不会不太矜持啊,能不能了结这段因果啊? 江禹这么一想,就又偷瞄了女孩几眼。但还不待他做出决定,天穹忽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一束雷电撕裂虚空,贯穿而下。 晴天霹雳! 那是一束何等粗长的雷电,通体金灿灿,逼人不能直视,连带着周围聚拢起无数雷电漩涡,它直劈而下,贯通天地,宛若雷霆巨人的臂膀,重重地轰击在地面上,震荡起碎石、烟云以及倒飞出去的古树。其迅疾,足足过去数秒江禹才反应过来,脑海画面还定格它在一瞬而过的时刻;其凶猛,在空中牵引出一大片凹陷区域,断层后的空间不断破裂,堙灭了又重现。 什么鬼!江禹耳边持续轰鸣,失聪了好一会儿,期间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天打雷劈?这人得造了多大的孽啊! 气浪冲击地面,扫荡而过,树叶簌簌,扬起半边天的灰尘,周围静的出奇,一丝一毫也穿不进耳朵里。 女孩早已起身,仰头望着天穹,那里光芒大盛,有团光球出现,吸引着四方的光线,使得周边黯淡了,而中间明亮的部分则在扭曲纠缠,影影绰绰间,破碎的影像一个接一个,无数的重影闪烁,那里,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 看着女孩静静不动,长辫子因气浪而一摇一摆的,江禹当即恶意满满地揣测道:嘿嘿,谅你是萝莉大佬,这一番下来也吓傻了吧。敢忽悠我,你还早了十万年呢! 忽然,江禹感觉抽搐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山岩竟在泛黄,又像是液体一样沿着周围轻轻流动,这是,掉色了? 不对…… “唔……”好销魂的雷电啊! 谁能告诉我,这里为什么会引雷啊! 叠影消失了,漫天的光线开始彼此交斜,仿若是一场划过天际的流星雨,流星尾焰一流流的,向下坠落。耳边渐闻声响,呼啸而来凛冽的狂风,风压压弯了古树,搅动声声杂响。胸中突生一股气闷之意,分是难受,伴有轻量的头晕眼花,细细体察,是这儿的重力改变了。 江禹重重咳嗽了几下,气顺了,但憋屈之感仍在,且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重。但也不知是何缘故,与此同时,他的手背轻轻发颤,心脏跳得激烈,本是淤塞的经脉里血液流转的飞快,还有燥热的迹象,鼻腔顶上来一股强热气,胸前像有什么要跳出来似的。 到底怎么了?会发生什么? 他既是困惑又是期待,感觉像是大场面的前奏啊,有好戏看了?一偏首,但不见女孩有何动作,稍有些失望,只得静静等待。 天,破了! 天空居然像块布片,骤然被撕扯开一大道口子,里面竟像是潮水般辟开,黑色的虚空之光裹着银白色的里空间,朝中间愈合挤压,却又不断被分开,分分合合的,带有微茫的电光激闪。 喂喂喂,也太奇怪了吧,这里怎么动不动天就破了啊,你这是斗破苍穹吗? 如此这般,天空被辟出一条通路,而在江禹惊讶的目光中,那里竟然真的漏水了。 一条浓稠如墨汁的大河自那道口子倾吐而出,垂落向下流淌,遥遥望去,水汽升腾起袅袅烟雾,朦胧的光线交织于其中。这长河像是天穹下悬挂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还有碎碎的星芒时而闪耀,时而黯淡,宛若星河。 “啊、啊秋——”江禹不由打了个喷嚏。 即使隔着老远,他也感受到一股森森阴寒,那河水飞流直下,贯穿上下天地,其长度不知几何也,实在惊人。沿途就将摩擦过的空气冻住,凝结成一条铅直的透明轨道,冷气在一旁直打旋儿,弥散开的冷雾气逼人发抖,若非这片大荒覆盖着实大,都要有一种天地冻结一体的错觉了。 河流不断延伸流动,好一会儿后触及地面,顿时多了数十座巨大的冰雕,反冲起的水雾爆散开来。 不要欺负伤残人士啊!江禹都要冻哭了,寒气入体什么的根本抵御不住啊,他试着唤了好几声,可人家根本不理他啊,静静观望,不言不语的。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你只是个小女孩、小丫头,不是高冷啊。 一条大河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太阴之水咱都尝过几口,玉净太上泉我拿来泡茶,瑶池里泡过澡,净水里游过泳,区区黑水而已,又辣么大吸引力吗?! 好吧,请允许江禹想想,他还是没胆子吐槽的。一方面这河流确实惊艳,通天河啊,太壮观了,称作一处胜景也不为过,另一方面……没看见那些扑面的寒气都打到他脸上,对女孩绕道而行吗,你敢惹她? 嗯,打扰小女孩欣赏胜景什么的,简直太坏了,罪大恶极,我江禹不能做这种人!再冷一会,就冷一会儿。 “咚——” 蓦然,江禹心脏猛地一突,感觉要跳出来了,脸色迅速蹿红,浑身血液仿佛逆流,热血、激烈,在沸腾。 那一声震天撼地的擂鼓声! “咚咚咚……” 一连九响,响彻云霄,好似要震裂了这天,捶断了这地,让一切不复存在。 它不知自何处传响而来,像是从大荒深处,本就长存于此,传递出亘古前的苍茫之音;又仿佛从远古杀伐而来,是那时战争的惨烈号角,震断了古今,有着先人古圣喋血的悲凉。 所不出什么感觉,热血?悲壮?这一瞬间,情绪就被点燃了,江禹险些张嘴喊出声来,被他生生憋了回去。喵喵咪的,好羞耻。他又偷偷瞄了女孩几眼,你怎么就没点反应呢,太冷淡了吧。 鼓声一停,沉寂了不长,天穹上慢慢显现出一道人的虚影,那是一个男子,完全看不清体貌,被一片七彩色的光华阻隔。他虚空站立,手指一根棍子,直指向苍穹,好似言语了什么,风云际变,一束金光,射冲斗府。 只见四周黑云涌动,天空被一道巨大的雷电划开,霍然从内钻出一条血色妖龙,也是虚影,血盆大口吐露血珠打向男子,两只眼睛宛若两轮血月般,凶气滔天,遍布着血色鳞片,沿着脊椎,是锯齿般的黑色骨刺,刺破鳞片而出,巨大的龙角前凝聚着一抹血色。它盘踞在黑云内,笼着血液似的流动的鲜红,汩汩冒泡,看上去邪异至极,俯冲下来与男子战成一起。 这只是个投影,无声的战斗,但狂暴的战意仿佛永无止息,吸人眼球,各色光华将天空染得一片绚烂,像是有一轮轮的神环不断破灭。连那黑河也是黯然失色,成了陪衬。这是一场江禹境界远远不及的搏斗,很多东西雾里看花,只图看个热闹,男子的神棍神威无匹,力压妖龙,肉身亦是霸道,搅得是风云变幻,直杀得虚空染血,龙血洒长空;妖龙也不弱,骨刺切割空间,穿越之力让男子连连吃亏,血色中蕴含的威能仅是看着,就令人心惊肉跳。 只可惜,如此热血,却仅仅只是投影,无声无息的,未免无趣了些。 “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吼——” “这一棒子下去,定叫尔等魂飞魄散!” “吼——” “妖怪,哪里跑!” “吼——” …… 哦吼吼,自力更生,感觉自己棒棒哒! “报上名……”江禹玩的正欢脱,忽然,他一愣,女孩她居然转过身来了。 哎呦,竟然理我了?难道是我配音的太应景了?我特喵真是个天才! 江禹暗自窃喜,但,只觉得衣领突兀地一紧,整个人被往上一提,回过神来,已被女孩拽到了身后,朝着悬崖走去。 “喂喂喂,危险啊,快放开我啊。” “不要啊,殉情不要拉着我啊。” “不要想不开啊,下面不会有老爷爷的。” “猴哥,我的猴哥……” 江禹叫叫嚷嚷,奋力挣扎。 女孩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闭嘴。”风声吹来女孩清冷的声音,空灵而又淡然。 “哦。”江禹闷闷应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声。 哼,我不说话,只是被风灌了一嘴,牙疼,才不是因为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下一刻,群兽咆哮,猛禽击天,山摇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