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感觉事情并不单纯……但「影之强者」早已洞察一切！
茜今天轮值晚班。
太阳下山后，她和实一起吃过晚餐，接著便前往骑士团的值勤所。因为外头很危险，所以她还特地叮咛实不要外出。
夜晚是最危险的时间带，因此晚班的工作总是十分辛苦。昨晚，就有一名负责防守城墙的骑士因魔兽来袭而殉职。暴动期愈来愈接近，因此魔兽的行动也变得格外积极。
「打扰了。」
打开值勤所大门后，各个骑士代表已经在里头等候。茜也姑且是一支分队的领导人。
「还真慢啊。白天太享受了吗？」
已经坐在座位上的冴岛这么说。
「抱歉，我来晚了。」
实际上，茜并没有迟到。但她确实是最晚现身的成员。
「不，你很准时呢，茜。你没有必要道歉。」
开口缓颊的人，是这个骑士团的团长灰谷。
据说他原本是任职于某个大型企业的菁英分子，在离职之后，甚至还自行创业。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相当擅长人力统整和指挥的工作。
他身为骑士的潜力，也在很早的阶段就发挥出来，是好几次拯救了这个「弥赛亚」的强者。
「那么，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待茜就座，这场临时会议便正式开始。
首先，是大致的现况报告。众人共享了诸如高阶魔物布鲁托、暴动期、敌对据点的老鼠等各方面的情报。
至于茜一行人擅自在夜间外出的处分，将会延后到暴动期结束后再决定。
「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报告到一段落后，灰谷团长这么表示。
许多与会者都以为茜的处分是这场会议的正题，因此可以听到他们匆匆端正坐姿而发出的声响。
「这是今天前往调查布鲁托的部队拍摄到的照片。」
灰谷将列印出来的照片发给众人。看到照片里的景象，每个人都错愕得说不出话。
「这是……」
出现在照片里的，是遭到残忍杀害的数百只魔兽的尸骸。
照片一角可见已经化为断垣残壁的建筑物。这个地方恐怕是……
「这是……西野小学吗？」
有人以不太有自信的语气这么开口。继樱坂高中之后，西野小学是第二靠近「弥赛亚」、有著大规模魔兽巢穴的危险区域。不过，那里的建筑物应该尚未崩塌得如此彻底才对。
「还有另一张照片。」
传到众人手里的第二张照片，拍到了彻底崩塌的小学校舍。
「这……这是布鲁托干的好事……？」
冴岛以略微颤抖的嗓音问道。
「我们确认过魔兽的尸体。它们身上的伤口很引人注目。几乎每一只魔物，都是被瞄准要害一击毙命。就算是高阶魔物，恐怕也无法做到这样的水准。」
「那么，会是其他据点的人下的手吗？」
灰谷团长摇摇头。
「至少，这附近没有据点拥有这般惊人的战力。此外，还有另一件让我在意的事。」
「让你在意的事？」
「魔物身上的伤口，看起来相当整齐一致。」
「整齐一致……？」
「嗯。恐怕是某个人单枪匹马歼灭了这群难以数计的魔兽。」
「别……别说傻话啦，灰谷团长！你知道照片里有几百只魔兽吗！可不是一二十只而已啊！怎么可能单枪匹马……！」
冴岛涨红著脸怒吼。
「要是真有人做得到呢？倘若这个世上真的存在拥有这般能力的骑士的话？」
「你……你的判断根据是什么啊！」
「你仔细观察校舍的断面吧。」
「……！这是被刀剑劈砍的……难道那个人把整栋校舍劈开了？」
照片中可见校舍被一刀两断的痕迹。
「是很高强的技术呢。简直像是切奶油似的。过去，日本也曾出现过力量如此强大的骑士。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这号人物吧。」
「……始源骑士』。」
有人这么轻喃。
「难道会是她……？」
「但她应该失踪了啊……」
「她打算击溃弥赛亚』吗……」
骑士们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其中，茜的脸色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更要难看。
「还无法确定就是她所为。就算有能够跟她匹敌的骑士存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灰谷团长试著这样安抚众人。
「没有必要过度恐惧，但也别疏忽警戒了。能够做出这种事的战力就在附近。倘若弥赛亚』遭到攻击，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在场的骑士们点头表示同意。就在这时──
「敌袭──！魔兽来袭了！」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
※
围绕据点的城墙上方，现在成了战场。
众多魔兽攀附在城墙表面，企图就这样往上爬。骑士们则是不停以刀剑或长枪将它们打落地面。然而，骑士的人数明显不足以应付来袭的大量魔兽。
「去把今天排休的成员都叫过来！别让魔兽入侵这里！」
团长高声发出指示。
茜赶到城墙上头，将来袭的魔兽一刀两断。
「茜小姐！」
「茜……茜小姐来了！」
在应战的众骑士之中，茜的一举一动最为引人注目。
她以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快、更强力的动作，陆陆续续歼灭眼前的魔兽。
尽管如此……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噫噫！别……别过来啊啊啊啊！」
魔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它们成群爬上城墙，朝骑士们展开攻击。
「数量太多了……！」
茜不禁蹙眉。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壮烈牺牲的骑士愈来愈多。
「团长，难道是暴动期已经开始了吗……？」
茜这么询问在她身旁奋战的灰谷团长。
「不，这波攻击还不及暴动期那么猛烈。恐怕只是前哨战吧。」
「前哨战就已经这么吃力……」
「这次的暴动期，战况恐怕会相当严苛吧。」
这样的话，就得尽全力保留我方的战力才行。即使只是多一名骑士幸存也好。
为了吸引最前方的魔兽的注意力，茜从城墙上头一跃而下。
「茜小姐！」
「茜，你这是做什么！」
著地的同时，茜挥刀使出一记横砍，将身边的魔兽一扫而空。
「我来当诱饵，吸引魔兽的注意力！」
「这样太乱来了，快回来！」
尽管团长这么要求，但退路早已被断绝。
新的一批魔兽迅速包围住茜。它们以利爪和尖牙扑向她。
茜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攻击，再次挥刀砍杀眼前的魔兽。
她内心没有恐惧。
死亡才是救赎。
趁她所不认识的那个自己，尚未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犯下大罪之前……
过去的惨剧重新浮现在她的脑中。
被魔兽包围的茜笑了。
全身溅满魔兽血液的她，踩在它们的尸体上冲刺。
下一刻──
「茜小姐，后面！」
「不行啊，茜！」
锐利的爪子从茜的背后朝她高高挥下。
当下的她有两种选择。
生，或是死。
选择永远都是这么残酷。
茜露出有些落寞的微笑，然后闭上双眼。
这个瞬间，她突然感受到一股令人怀念的气息。
某种东西贯穿肉体的声音传来。
接著，温热的液体洒落在茜的身上。
「咦……？」
那是魔兽的血。
她睁开眼睛，发现原本对自己挥爪的魔兽，已经被一把刀贯穿身体。
一把漆黑的刀。
是那漆黑的刀刃贯穿了魔物。
「你……你是……」
一双鲜红的眸子俯瞰著茜。
这名手握漆黑刀刃的人物，穿著看起来如同夜色那般深沉的长大衣，以帽兜和面具遮掩住自己的脸庞。
「……漆黑骑士。」
不知是谁这么轻声开口。
宛如时间静止那样，漆黑骑士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将被自己的刀刃刺穿的魔兽随意扔向一旁，然后转身。
接著，他用有如来自深渊的低沉嗓音这么开口。
「晚风──正在哭泣。」
无人知道他这句话代表什么。
然而，漆黑骑士道出的这些字句，却深深烙印在众人心底。
彷佛这句话里头，蕴含著无数生与死的重量。
下个瞬间，茜感受到一阵风。
漆黑骑士的身影消失，一阵漆黑的风跟著吹来。
这阵风抚过成群的魔兽，行经之处开满了鲜血的花朵。
最后留下来的，是一地的魔兽尸骸。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在场者无不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在漆黑的风呼啸而过之后，所有的魔兽都跟著被劈成两半。
那经过淬炼而变得极其自然的魔力流动，感觉就像是真正的风一样。能够施展出这般足以令人感受到悠久时光的绝技，实在很难想像他究竟累积了多少年月的修行。
漆黑骑士的身影消失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茜发现自己浑身不停打颤。
「茜，你还好吗？」
灰谷团长从城墙上头爬下来，走到茜的身旁这么问。
「真是惊人……将西野小学的魔兽巢穴夷为平地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团长……那个人是觉醒者。」
他和茜同样有著鲜红色的眸子。
团长点点头，然后望向遍野的魔兽尸体。
「他只是挥了一刀，就把这群魔兽全都劈成两半。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我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那个人出手协助了我们……可是，他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呢？」
「他想必有什么目的……不过，现在就先祈祷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吧。」
说著，灰谷团长望向夜空。
「晚风正在哭泣──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或许知道些什么吧……是我们所不知情、同时却又极为关键的……」
「漆黑骑士……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这样的交谈声在夜空中散去。
※
虽然已是深夜时分，但据点仍是一片兵慌马乱。
尽管魔兽的攻击行动已经暂时告终，此刻仍有许多人不停忙进忙出。然而，在众人忙成一团的情况下，有一名骑士溜了出去。
样貌有著十足野生感的这名男子，是骑士团的副团长冴岛。
「啧，谁玩得下去啊。」
在灰暗的校舍后方前进的他，以不屑的语气这么嘟哝，然后拐弯走进主要道路旁的一条窄巷。这条窄巷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照明设备。
「什么漆黑骑士啊……真令人不爽。竟然擅自做出这种事，到底是哪个据点来的？」
冴岛一边咒骂，一边朝黑暗中走去。
他的目的地似乎早已决定好。
「是同盟』的人吗？不对，那些家伙应该会先知会我一声……既然这样……」
喀、喀。
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喔，今天挺快的嘛。情报──」
这么开口的冴岛正打算转身时。
──啪咻。
「──咦？」
有个东西贯穿了他的胸口。
他以手按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做……做什……！」
──啪咻！啪咻！
鲜血随著连续传来的声响四处飞散。
冴岛错愕地瞪大双眼，终于在窄巷里不支倒地。
不停咳噗、咳噗吐血的他，最后变得一动也不动。
喀、喀。
脚步声逐渐远离。
※
哎呀～真开心。
我一边感受著这股令人通体舒畅的亢奋感，一边在夜晚的西野大学内部奔驰。
今晚，从住处溜出来的我，原本打算前往调查大学的内部，却在半路遇上了出人意表的魔物袭击事件。
「晚风正在哭泣……我终于说出口了。」
这是我一直很想说说看的台词之一。
这句台词可以充分表现出「影之强者」高深莫测又孤傲的感觉。
上辈子，因为实力不足，我无法做出符合真正的「影之强者」作风的行动。但我可以断言，现在的我已经做到了。
「哼哼哼……」
每当回想起来，我的嘴角就会不自觉上扬。不过，她差不多要回到家了。
因此，我从敞开的窗户爬回住处，换上衣服然后钻进被窝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动门锁的声响传来。小茜回到家了。
「……我回来了。」
她轻声开口。
要是刚才又绕路去别的地方，我八成会来不及赶回来吧。我假装自己已经睡著，然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安静的室内传来衣物布料摩擦的声响。她大概在换衣服吧。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实，你还醒著吗？」
片刻后，小茜这么问道。
原本打算装睡，但因为很想听听她对今晚发生的事情的感想，我选择醒来。
「我醒著喔。」
「我能进去吗？」
在我出声回应前，小茜就大步踏进我的房间，在床沿坐下。
传来浓烈的血腥味。
刚才被那么多魔兽的血溅到，这也理所当然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床沿坐下后，小茜一直不发一语。
即使我主动开口问，她也只是垂著头。
「……你曾经有想死的念头吗？」
她轻声问道。
「没有。」
应该说，我希望可以长生不老。
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我从来不曾涌现过想死的念头。
有些人会说自己不打算活太久，但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吧。就算只多一秒也好，我希望维持自我意识地活得更久。
「我……有喔。」
「这样啊。」
太浪费了。
「可是，就算我试著回想……也总是想不起来呢。彷佛只有那部分的记忆缺了一角。」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至此，小茜又沉默下来。
仔细一看，我发现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著。
「实……你有杀过人吗？」
杀过很多喔。
「杀人什么的……这种可怕的事，我连想都没想过呢。」
「我想也是……」
「你有吗，茜小姐？」
「说不定有……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你会作何反应？」
「呃……」
「……开玩笑的啦。」
小茜露出微笑。
随后，她望向窗外，再次轻声开口。
「我……明明一直都在等待……」
「等待？」
小茜没有回应我的疑问。或许，她这句话并不是对著我说的吧。
她眺望著遥远的夜空，彷佛是在对远方的某个人倾吐自己的心意。
「救救我……同学。」
她轻声道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随后，小茜变得像一尊雕像那样一动也不动，直到天明。
在朝阳升起，人声开始从远方传来之前，我只能一直装睡。
这么说来，我想起一件事了。
上辈子的时候，我曾经介入一起事件，并因此被西野晓往脸上狠狠揍了一拳。怪不得我老觉得在哪里看过他那张令人不爽的脸。
让我发誓要砸烂西野大学每一扇窗户的原因，也是来自这个人。
不可饶恕。
不过，既然都代替我应付贝塔了，就饶恕他吧。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茜……茜小姐，大事不好了──！」
我们被一大清早来访的骑士团成员吵醒。
「副……副团长──冴岛副团长被人杀害了！」
哎呀，那头珍贵的猩猩吗？
※
「事情变得很不得了呢。」
在小茜对面坐下来的优香医生这么说。
「人……不是我杀的。」
在那之后，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听到骑士团成员的报告后，小茜随即前往案发现场，我则是待在家里看家。在中午过后，她跟优香医生一起回来了。
「我也不愿意怀疑你，不过，有人看到你昨晚跟冴岛副团长起口角呢。」
「那是……我为了实的事情，跟他起了一点争执。」
小茜的嗓音颤抖著。
「我们判断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你有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
我返回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过后了。
「也有人表示，曾经看到你出没在目击现场附近。」
「……这样……呀。」
小茜垂下头。她的双肩不停颤抖。
昨晚，她的身上散发出浓浓血腥味，该不会是一时情绪激动就下手了吧？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小茜并不是这样的人。
「灰谷团长目前仍在持续主导相关的搜查行动。他下令在得出结果前，你绝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不是我……绝……绝对……不是我做的……！」
小茜用力摇头，双手也紧紧握拳。
「请等一下。我也认为这不是茜小姐做的。」
毕竟从上辈子就认识了，我决定站出来帮小茜说点公道话。
「实……」
「请仔细看这张照片。」
我这么说，然后指向摊开在桌上的现场照片的其中一张。照片里头是遭到砍杀的冴岛的尸体。
「这张照片怎么了？」
「不觉得这张照片很奇怪吗？下刀的方式太随便了。」
照片中的冴岛被分尸成好几块。然而，尸块的断面看起来相当粗糙。
「你说太随便是什么意思？」
优香医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是茜小姐做的，尸块的断面看起来应该会更平整。」
倘若是实力水准达到一定程度的魔剑士抽刀砍人，被劈砍的断面一定会很整齐。然而，冴岛的尸块断面却像是狗啃的一样。
看起来像是用很钝的刀，凭蛮力剁开他的身体。
「你这么一说，确实……」
顺带一提，也有可能是因为小茜很痛恨冴岛，为了让他更痛苦，才刻意用这种随便的手法劈砍他。虽然我不会把这种假设说出口就是了。
「实……谢……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
「拜托，请相信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这么说的小茜，整个人仍不停打颤。
「茜，你先冷静一点……」
「不是我做的！我……我不会再……不会再做出……我──！」
「茜──！」
优香医生一把拥住看起来不太对劲的小茜。
「请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先吃下这颗药吧……」
优香医生这么安慰小茜，同时让她服下一颗白色的药锭。
持续发抖一阵子之后，小茜终于安稳地睡去了。
「……吓到你了吗？」
优香医生垂下眼帘这么问。
「……有一点。刚才那个药是？」
「能稳定情绪的药。我是专攻身心科的医师。茜过去曾受到一些精神创伤，我在协助她进行治疗。」
「精神创伤吗……」
「以前，她曾被卷入某起事件。那时的记忆被她埋藏在脑海深处。然而，这段记忆可能因某些原因而再次浮现时，她就会像刚才那样方寸大乱。」
「原来是这样……」
我装出严谨的表情回应。
「我来到这个据点，大概只有半年。不过，跟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相比，茜的状态已经算是好转很多了。她拯救了这个据点很多次，所以，我希望多少能回报这份恩情。」
「这样啊。」
说著，优香医生替小茜披上一条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