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吟吟地盯着地上正在抽抽的镇长,恶鬼转身,张开双臂,面向初升的太阳,很嗨地高喊:“世人啊!看到了吗?只要你们的心中有怨恨,无论风里雨里,无论何等绝望,我——有求必应之神一定会回应你的诅咒,宣泄你的怨恨!” 他这是用足了力量,让这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宁镇,他甚至还重复了好几遍,确保到现在都还没起床的镇民也能够听到。 说着,恶鬼一手抚胸、一手背在腰后,朝太阳鞠下一躬,一缕来自远方的信仰之力就此飘来,融入到恶鬼,不,是‘新生的有求必应之神’的身体中,让他迈出了在扶桑土地上成为神明的第一步。 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有求必应之神优作掩面大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物我两忘、笑得丧心病狂。 不过他越是狂笑、脸颊上就会划过越多的泪水,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完全知道。 “但是,按理来说,我现在就应该出手让你就留在这里的。”方凡那淡然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一股比优作上一次遇到他时更精纯、更恐怖的毁灭气息在方凡指尖凝聚,纯白的雷光电蛇在阳光下都清晰可见。 优作面带又哭又笑的疯癫之状,抬头看向一直在屋檐上看戏的方凡,闭上了眼,准备好了迎接新生后紧紧跟着的死亡。 而方凡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宅院中的一片狼藉,看着站在狼藉中间、发生了些微变化的优作,轻轻掐灭了手中的雷光,开口道:“呵有趣的试验,在我改主意之前快走吧”他看向那一缕信仰之力来源的方向,小声说着:“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优作知道一目连已经在追着那一缕来自铃子母亲的信力赶来过的路上,只是他还有一丝不理解,为什么方凡会放任他这样一个恶鬼般的新生邪神就这么走掉,而不是现在就让自己胎死腹中。 方凡瞥了他一眼,说:“期待你更多的实验成果。” 优作对方凡行了一个抱拳礼,手一招,浮在身后的鬼手便‘嘭’的一声化作一小块剪纸模样钻进了他的衣襟。 做完这个,优作当即身形一闪就从宅院中消失了。 在他消失了一小段时间后,他的气息也已经泯然与天地之间,就像他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直到这时,一目连才赶到现场。 方凡望着目睹惨相的一目连,捂着肚子说道:“唉呀我昨晚误食人面果变成稀人了,跑去出了个恭,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稀人,即窜稀的人,也可以说是喷射战士。 一目连瞪了方凡一眼,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说:“撇清责任的话待会儿再说”说着,从屋里抱出了已经失去了五官功能,但却诡异地已经伤口结疤止住了流血的裕太:“我看这孩子说不定还有救。” 镇长在地上吸着凉气,只用一只手向一目连挪移,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我、我觉得比起裕太来,我比较有救” 一目连看都不看那镇长,道:“生了孩子却不知教养,只知夜夜笙歌、作威作福,你那玩意儿,不要也罢。”说完,就无视了镇长,抱着裕太大步向宅院外走去,甚至还分神操纵一缕风卷起裕太尚还没有凉透的舌头,浮在身后。 方凡跃下屋檐,跟在一目连身后,讶然说道:“卧槽?你刚刚那段,是一个神明能说出来的话?” 一目连也不回应方凡的吐槽,只是问他:“我没有医疗方面的权柄,你会医术吗?” 方凡左右拍拍衣袖,双手一摊:“你看我像是会的样子么?” 一目连不再言语,仍然小心地抱着裕太,足下生风,快速但又稳固地去到了最近的医馆。 当方凡也来到了医馆门口时,一目连抱着完全没变化的裕太走出了医馆的门,那截舌头也依然漂浮在半空中。 之后,一目连抱着裕太,一家一家地跑遍了安宁镇所有的医馆,而那些医馆里的医生们一见要医治的人是镇长家的裕太,要么就推脱说裕太受伤太重,无法医治,要么就说恐惧后续的医闹,还有干脆点的直接就说镇长家的任何人他都不治。 最过分的,甚至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医生见了裕太此时的惨状,直接大笑出声直呼‘这倒霉孩子也有今天’。 总之就是全镇拒绝医治裕太。 况且先前‘有求必应之神’的广播那可是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就算当时实在没听清的,此时也在镇民的口耳相传中知道了内容,镇长多年以来的积威以在一朝之中荡然无存,这些镇民可不是当场就扬眉吐气? 可见这一家子平日里造了多少孽,真是应了句咱们这儿千古名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 在求医无果后,一目连只能将裕太抱回镇长宅邸,随着他走路时带起的微风吹开镇长家最干净、最舒适的屋子——也就是镇长平时睡觉的、小妾所在的那间屋子。 那小妾早在镇长遭重时就跑得无影无踪,一目连轻轻将裕太放在了那舒适的大床上,沉默着站在床边。 方凡则直接连门都没进,只是道:“既然所有医生都拒绝救治这倒霉的娃,而他的伤口其实都已经结疤、进入了愈合流程,你还留在这干什么呢?” 一目连微微点头,这次跟在方凡身后,抛下那一地狼藉,离开了宅院。 走在路上,一目连开口了:“其实你并没有吃人面果对吧?” 方凡直接双手叉腰,超神气地道:“当然啦!那玩意儿怎么能吃呢?饿鬼吃进去都不会腐烂的耶!” 方凡这正企图把话题往人面树身上带,但清醒的一目连并没有被这波转移话题带起节奏:“所以你也没有窜稀,而是在优作胡天胡地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 方凡继续叉腰,理直气壮地回答:“在我们那儿,这种制裁恶霸的操作算行是侠仗义!” 一目连皱眉:“残害儿童也是行侠仗义了?这个裕太尚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要怪也是怪父母没教好,他何至于受到此等伤害?” 方凡道:“有位大思想家叫荀子,他曾提倡过人性本恶论你听说过没有?很多时候人类的恶与受到的教育无关,他们只是生在骨子里的坏而已你没见那些老百姓见小胖墩变成这样的时候他们有多开心吗?” 一目连当即反驳:“那三字经还说人性本善呢,讨论这个问题是没有结果的。现在就且说一个恶鬼残害普通人,而同为人类的你明明有能力阻止,却放任恶鬼恣意妄为,事后还要管那叫行侠仗义的事吧。” 方凡瞪眼道:“哦,你现在连三字经都知道啦那你现在是撇开是非与对错,上升到立场角度来质问我咯?” 一目连沉默着盯着方凡的眼睛,等待着他给出一个说法。 方凡突然一脸惆怅地道:“连连,人类的能力真的是有极限的啊在我短暂的人生里我学到:当一个人越是勤勤恳恳,就越会在意料之外的事态中失足所以,要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啊” 一目连霎时间感觉这个回答有些不对劲:“你在说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叫得那么恶心。” 方凡突然神情与语气拔高,变得慷慨激昂,眼中似是燃起了一团火。 他大呼道:“所以…我不做人啦!连连!” “???” 方凡继续神气地插着腰:“你莫要忘记,我可是修仙之人啊!我是要成仙的啊!无论是人的立场还是鬼的立场跟我有毛关系?” “你!” 听到这样不当人的回答,一目连不由得细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方凡一番,就像今天才刚认识这人似的。 而方凡只是仍然叉着腰,一脸坦然地接受一目连的审视,脸上毫无多余的表情。 一目连冷哼一声,拂袖之后形体消散与风中,再也不愿搭理方凡。 起码,一段时间内不愿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