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有道是,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呀 方凡舒舒服服地躺在板儿车上,那板车正前方有一头步履坚定、脚力上佳的大水牛,而这样一辆“豪华”的牛车还有驾驶位以及一个车夫。 牛车与车夫,是酒吞童子心情好给方凡派的,只把他送到京都不远处的一座小镇,到了那里他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方凡躺在车上,一目连直接飘在车旁。 年轻的方同学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侧过头看向飘在一遍、不紧不慢的一目连,开口道:“飘着多累啊,为啥不坐上来呢?” 一目连道:“如果我上这‘车’,那是坐在你脚边,还是躺在你旁边呢?” 方凡挪了几下,在那不小的一块板子上让出了一个身位,拍了拍板子道:“躺在这儿呗,我不嫌挤的” 一目连道:“你是真不知道这车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方凡看他并不想躺上来,就又半滚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回了板儿车中间,然后一脸无所谓地说:“拉猪的呗” 说完,他笑了笑,拉高声音道:“听说,在京都这样的大城市里,只有那些贵族老爷们才坐得起牛车?” 这话就是和车夫搭茬儿了,抛开那张开过光的金口的话,其实方凡是一个话唠属性点满的自来熟。在自来熟的基础上,又比较接地气,且不失幽默感,所以大体上还是很讨平民老百姓喜欢的。 其实他时不时的,能够精准地戳中别人的g点、仅用语言上的补刀就能让对方有种和这人不共戴天的感觉的发言,是出于某种本能而这种本能,当然也能用来让人乐呵。 说回方凡和车夫之间的闲聊: “是的嘞,那些贵族老爷就是喜欢把自己的牛车做得漂漂亮亮的,老汉我就给城里的贵族架过车嘞。”车夫是个老汉,光看他不紧不慢的驾车态度就看得出来这人是个老司机了。 方凡道:“那岂不是说,那些贵族老爷连猪都不如?”说着,他还用力地拍了拍身下的木板子,发出了几声‘啪、啪、啪’的动静。 老司机听闻后当即大笑,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笑过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烧饼,撕成两半就抛了一半到身后,正好落在方凡胸口。 “对,就是连猪都不如!”老司机咬了一口饼子,嚼嚼咽了下去,还接上一句:“起码猪还能吃肉呢!” 方凡见老司机高兴,也就咬起了他抛过来的饼子。 一目连保持着沉默,不予置评。 车夫将二人留在了镇子外不远处的道旁,就驾车离开了,离开前嘴里还带着笑意念叨着“老爷啊您连猪都不如”甚至还带了点调子,搞不好最后能变成一段民谣什么的。 二人目送车夫驾车离开,一目连这才道:“你吃大江山的东西真的没问题?”他在意指在车上时方凡和老司机一起啃下去的那半张饼。 方凡道:“当然有事啦我这不又要变成‘稀人’了嘛”说着,他就控制着速度往镇子里走去。 众所周知,所谓‘稀人’,在中特指窜稀的人。 那大江山妖气熏天,山上所种作物、所养禽畜,皆是沾染妖气,吃久了甚至会变妖怪的 而方凡出于某些原因,可以让妖气不沾身,但是,常言道‘病从口入’,所以方凡的肠胃就对他这种服毒般的行为表示了抗议,其具体表现就是直接窜稀。 再众所周知,人在‘变成稀人’时,不要走得太快,太快的话会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搞得很难看;也不要走得太慢,太慢的话或许这人就撑不到走进茅厕了。 不过方凡一向很幸运,他成功地寻到了一个勉强干净的田边茅厕成功地解决了问题。 一目连在离开前,还是忍着站在茅厕外的不适感,硬是问了个他非要知道不可的问题:“你既然明知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吃掉那半张饼?” 方凡的回答是:“做人到这个份儿上,连钱都已经如同粪土,那他唯一需要的就是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的尊重了陪他一起吃两口饼,说一说笑话就是他最想要的。” 一目连听闻后,便不再作声。 等方凡出来后,一目连已经不见踪影。 想来是自己闲逛去了,毕竟本来就说好的让他自由行动来着,之前一目连出来也只是防止方凡被打死。 列位,这不是傲娇,他是真的怕方凡被打死,毕竟他一目连现在想要到处乱晃的话还是需要方凡这个契约者活蹦乱跳的 这时候正好周围只有几个在劳作完后在田埂上或坐或蹲的一些农夫,无论方凡做什么都看起来不会太轰动的样子,于是他大袖一挥,只见一只粉嘟嘟、毛茸茸的巨大兔子凭空出现。 一人一兔在大太阳下的田边空地大眼瞪小眼,而不远处田埂上有农夫直接就把刚刚喝下的一大口水喷了出来。 紧接着,他刚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农夫,就看到一个人轻轻一跃就骑上了兔子背,兔子撒开丫子瞬间就无影无踪。 “干嘛?” “我看到一个人骑着一只半间房子那么大的兔子过去了!” 被拍肩膀的农夫往喷水农夫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树也就只有土和石头了。 “哪有什么兔子和人,天气太热你眼花了吧?” 方凡骑着兔大壮没进镇子、没走大路,直接往附近的林子里一扎就向源氏族地方向奔去。 “大壮啊,给你看个好东西” 兔子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她明明都借茨木之口说过自己是女生,不喜欢这个名字了 方凡从袖子里一掏,兔子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就好像方凡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不短的兔生中所寻找的唯一! 方先生从袖中掏出的,正是一块产自大江山的腌肉! 说起这腌肉,不得不提到那一箱被酒吞童子黑走的金小判了,此时方凡这里还有一大堆腌肉,他几乎把大江山此时所有的腌肉给弄走了三分之二。 您以为那是酒吞童子黑了一箱金币后送给他的?如果您这样想的话那还是低估或者高估了‘鬼王’这份一本万利、专做没本买卖的、颇有前途的职业的职业操守。 这些腌肉可花去了方凡的另一箱金币。 当时酒吞童子心想,方同学既然自己吃不了这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多腌肉呢?他几乎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些腌肉可能是‘马草’。 更何况,酒吞可是听茨木说过‘唐人有只兔子坐骑’的。 于是就卖出了‘一箱子金币买百把斤腌肉’这种离谱的价格来。 感受到兔子的躁动,方凡知道这些腌肉他买对了,于是他欣然将腌肉往前一抛。 兔子看到一块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肉从身后飞到面前半空中,它鼻子一动就已然确认那就是异香的源头,于是兔子直接没有多想,已经是长期吃不到一顿饱饭的她直接腿一蹬,驮着方凡就往上一跃,将空中的腌肉一口咬住,待她落地后,已然吞入腹中。 兔子此时感到了满足,但还是有些饥饿,毕竟她身板儿挺大的。 从某种隐约的联系中,方凡得知了兔子的想法,于是他道:“大壮啊,这肉好吃吧?” 兔子忙不迭地点头,就算是在跑动过程中,那点头的频率都让人感到了风的流动有所变化。 方凡又掏出一块腌肉,一样地往前一抛。 嘴里吆喝着:“大壮!跳!” 兔子犹豫了一瞬间,但看着又一块可爱又诱人的肉块,看着它那红白相间的纹理,它散发着美味的异香,仿佛在空中朝自己招手! 算了,兔大壮就兔大壮吧!她想着,改名字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反正时间还很长,可面前的这块腌肉却不等兔,她高高跃起,再次吞掉了半空中的肉。 就这么一路上,一个吃、一个玩儿,没用多久一人一兔就已经来到了他们曾经夜袭并且成功逃出的源氏族地。 这地方还是那么燥热那么干,行走在其中就仿佛整个人都要变成兔大壮的主食那样。 由于早一阵在夏日祭时的一系列操作,让源赖光改变了对待方先生的态度,让治下兵卒武士见到‘奇装异服的方士’以及‘粉色的巨大兔子’或者两者一起的组合时,尽量放低姿态、以礼待之,并且向自己报告。 所以,很快,方凡就已经坐到了源氏城中那个‘高档一些的会客厅’中。 坐了没多久,内屋响起了略快、步幅还挺大的脚步声,源赖光带着两个手上端着两托盘菜的下人来到了会客厅。 其中一个下人手上的菜直接就放到了方凡面前,方凡闻到了比较熟悉的气味,他定睛一看,好家伙:只见桌上有四道菜,那是酱烧卤猪蹄儿、糖醋嫩里脊、九转猪大肠、蛋花紫菜汤!(注1) 方凡看到这四个菜色,捧起面前那碗大米饭,眼泪儿都快下来了。 这都过了多久啦!虽说扶桑的东西也不难吃,但它没味儿啊! 清汤寡水、生冷不忌,很多汤里还会带上一丝丝苦味,方凡已经这样吃了个把月了。 终于是见到了家乡菜。 虽然是在源赖光这个老乌龟这里吃到的 其实他腹诽人源赖光叫老乌龟并不准确,那赖光也不比方凡大多少,至今也就三十一二岁罢了,至于他是扶桑皇帝的舅舅这事儿嘛,也就只是个辈分问题罢了,无非是皇帝的老妈的阿姨老来得子罢了。 此时,老乌龟、噢不,源赖光已经不着痕迹地端着自己的一托盘菜坐在了方凡旁边,反正这里桌子大,俩人并排而坐那也是并不嫌挤的。 赖光拿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盘子,拿过一个玉杯来,往里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他道:“你们唐人有诗说‘玉碗乘来琥珀光’,好像说的就是这种汾酒。”(注2) 列位,要不说人家李太白是诗仙呢?此时李太白可还活着呢,他所作的诗篇却连扶桑人都能够接触到。 听到太白诗句,方凡想起自己其实也曾与那妙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人虽说是洒脱不羁,其实好像并不太开心的样子 记得当时他所喝的,也是用玉杯所乘的琥珀色汾酒。 此时并不去多想些有的没的,方凡将递来的酒放到一边,当即捧起饭碗,张口就吃了起来。 这些菜想来是源氏自己的厨子做的,又因为水土等等的差别导致成菜与原版有所不同,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能让方凡仿佛发泄情绪一样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 毕竟,思乡是一种常见的情绪,也是需要排解的。更何况方凡离家何止千里,其间还隔上了大海的汹涌与海妖的凶险,同船来此的人,想来是十不存一。 方凡决定,不能再拖了,定要尽快出发,将当初那个眯着眼、笑得很温暖的老和尚找回来! 他坚信,鉴真此时一定还活着,肯定在这扶桑土地上的什么地方,当场就帮助他人顺带传扬佛法,一定是的! 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的 于是我们就能看到方先生接下来与源氏家主的‘过招’记录: 吃饱喝足后,方凡斜眼看向凑近乎坐在旁边的源氏家主,先来了句开过光的寒暄:“赖光桑,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晴空万里,太阳很好从你的头顶的锃亮程度就能直观地看出来。” 源赖光并不着恼,甚至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那光秃秃的顶门,苦笑道:“敝国的小小传统,方先生见笑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拥有一头柔顺的头发” 方凡道:“其实你从现在留点头发也不算晚。”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既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又是这个国家最富有的人之一,那为何还需要受到‘传统’的束缚呢?” 说罢后,方凡并没有在扶桑那飘逸的传统发形上多做纠结,下一句话就直接打起了直球:“赖光桑对‘僵尸’这种存在,都有些什么了解?” 源赖光一愣,用最快的速度捋好了思路,试探性地回答:“您说的,是贵国在各种乡野传说中所提到的那种活尸?” 方凡对此如数家珍:“说是乡野传说并不准确,僵尸其物,并不属于活尸的范畴,严格来说算是一种妖怪”毕竟是荡魔天尊的道观里出来的红花双棍式的人物,方凡对于怪物资料还算是熟稔,毕竟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救自己一命。 在本世界观中,僵尸也是有流派的,不同的僵尸成因并不相同,从而导致它们的具体性能也不一样,但是它们都有的共同点还是铜臂铁躯、力大无穷 有趣的是,它们或许各不相同,但是却拥有同样的弱点。 具体的各种僵尸弱点,我相信阅片无数、特别是熟悉各种英叔的故事的列位也知道不少,此处便不再赘述。 方凡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而早在方凡开始说到‘并不准确’这个词组时,源赖光便已经吩咐记录管过来随着方凡的口述开始记录了。 而方凡也有意地放慢了语速,任由他们将自己所说的内容记录下来。 不过,虽然咱们知道‘僵尸’的弱点,可扶桑人并不知道啊! 于是最近被酒吞童子敲诈多次的方凡此时也存了个心眼儿。 当正要说到‘僵尸们相同的弱点’时,方凡端起了源赖光重新满上的酒,喝了一口,就闭口不言、不再作声了! 源赖光一向对这类妖怪资料以及狩猎方法等等的内容非常感兴趣,而方凡的介绍也的确全是干货,令他如获至宝,可现在的状况,就像喜欢看的小说停更了一样 源赖光道:“下面呢?” 方凡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源赖光会意,当即拍拍手唤来下人,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顿。 不多时,那下人端来了一口木箱子。 那木箱其貌不扬,就和普通的装衣物被褥的箱子差不多,源氏家主挥手示意下人将那箱子打开,只见箱子中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施法材料,从符纸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羽毛,再到朱砂等矿物,不一而足。 方凡只往那箱子里看了一眼,当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同时还伸出手,拇指搓着食指和中指 源赖光也在心里撇了撇嘴,他心道‘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怎地思想上却是如此庸俗!’然而既然是要钱,那源赖光可就好处理了而且,说不定就算是一箱子钱也买不到这一箱材料。 他当即令下人将那箱施法材料撤下去,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只见方凡挥一挥衣袖,那箱子施法材料就已经消失了。 不是,这么大个箱子呢??? 源赖光都惊了啊,不过接下来方凡还说了句让源赖光由惊讶无缝过渡到脑溢血的台词:“送出来的东西,原来还可以收回去的么?” 倒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主要是源赖光在扶桑这么个‘所有人都活在别人眼里’的地方,愣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 他原本以为大阴阳师晴明已经够不要脸了,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见到更不要脸的主儿。 方凡完全没看到源赖光那略为丰富的心理活动,当然,他也看不出来。 直到那家丁被赖光打发下去拿钱了,方凡才开口,继续阐述着‘僵尸的弱点’的话题。 然而,只说到一半,四个家丁抬来了一口沉甸甸的铜箱子,在源赖光的手势示意下,将其打开了。 那是一箱子仙贝一样的、可爱的金小判! 然而,咱们方先生当然不能那么庸俗,于是,他又停嘴了。 源赖光眼角抽抽,但说好了不生气的,所以他正在极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 方凡思忖了一下,本着‘不要让对方感觉很亏’的态度开口了:“赖光桑我得跟你说道一下,知识这种东西,那可是能够重复利用的一旦你为这些知识付出了,那么它就一定会再各种方面为你提供反馈” 源赖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心里些微的不平衡也就平复了不少。 不过这种‘高人’式的人物张口就是明摆着要钱还是令他腹诽不已。 他一直觉得,这和皇帝哪天要睡在泥巴地上一样掉价儿。 毕竟,在源赖光看来,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钱了。 在某些方面,做人做到源赖光这样,也还真就和大江山拉车的老司机有些相似了。 不过,比起源赖光来,方凡还是更愿意让老司机开心开心。 毕竟,贵族老爷连猪都不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