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且说源赖光自从方凡袭击那晚从自己那个极度忠诚的义子金太郎处拿到那只“大妖怪罗城门鬼的右手”后,就直接挑了个族地城里的广场,吩咐手下的阴阳师们做好了一个防范妖怪用的结界就把那手用盒子一装,敞着盖子就搁那放个置物架再把装手的盒子放在上面展着了。 用源氏家主的话来说,这就是“人类对抗恶鬼的一大步”。 光一只手他还不满足,还在家族宝库中翻箱倒柜倒腾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狩妖斩鬼的战利品、甚至于一些有些年头的物件都被他摆上了展览台。 在源氏人员们再在这些展品外搭建成一栋还不错的简便屋子后,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博物馆。 而他整天享受着各路人士的敬仰,内心是暗搓搓地爽。 那手虽说是展览,而且布下了结界,可还是安排了一些兵士去值班的,基本上就是三班倒、不间断直到源赖光觉得展览得差不多了把那些家伙什重新收容起来。 今天晚上轮到敷屋值夜。 防止大家已经忘了这敷屋是何许人,在这儿提一嘴,这敷屋是源氏的老兵,大约再兢兢业业个几年并且运气足够好的话可能能够受封为低等武士。 至于他的事迹么,在上一卷中《方凡纵兔夜闯源氏地》时,在兔大壮手下不是,兔掌下有惊无险完全无伤地幸存了下来就是了。 此时夜到戌时,百里无风、明月皎洁。 风中微微夹杂着另一边城堡中的欢歌宴饮之声,吹拉弹唱不一而足。 烤肉与酒的香气甚至在这几十丈外的‘展品广场’上都能隐隐约约闻到。 敷屋不禁吞了口唾沫,他也想吃吃喝喝啊 然而我们都能理解,别说他只是一个资历老一点的士兵了,就算他已经是一名武士老爷,那他也是有极大的概率去不到那个宴席上的 虽然说梦最好不要白天做,但现在即是晚上、又左右无人,敷屋也就有些想入非非了。 不过终究那美梦还是被打断了,两名年轻些的士兵带着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礼服的小姐过来了。 那小姐身材偏矮、肤若凝脂凤目含春,穿着一身估计把敷屋全家卖了都买不起的华贵礼服。 “敷屋先生,这位小姐是主人的表侄女,她对主人的功绩非常好奇,主人吩咐了,让小姐自行进去逛。” 敷屋认识那两名年轻士兵,他点点头,然开身子目送那小姐进了门,那小姐进门后只道:“谢谢你们,我不太喜欢被打扰,所以”说着,那小姐就将入口的门关上了。 而三名士兵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们一个值夜、两个要负责待会儿将小姐带回,三人干脆就站在原地开始吹牛打屁。 源赖光的那位‘表侄女’,说是表侄女实际上也是相当远的远亲了,只因生得好看所以源氏家主下意识地对她慈祥了一些,她说想自己看看‘表舅’的丰功伟绩,他便大方地让侄女自己进去逛逛咯。 也因为她生得好看,三名士兵聊天的话题也就不可避免地围绕着这位‘高贵的小姐’了。 像是:“要是我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就如何如何”,而这种设想自然招来了同事们的无情嘲笑。 咱们将视线撤离门外,投向门内的那位‘小姐’: 只见她生得的确是非常好看,但是啊嘞?怎么越看越是眼熟呢?如果方凡在这里,那他估计想都不会想,直接就会来一句: “我靠这不优作么???!!!” 对此时这位‘小姐’,‘她’当然不止是看起来像优作而已。 在优作作为般若妖怪在大江山口附近自爆时,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自爆。 他将自己的所有妖力都引爆了,而自己那完全失去了妖力的身体,却借着爆炸的掩护躲到了一旁的树丛中。 在引爆那个凝聚了他所有妖力的面具后,此时的般若已然是毫无妖气、与凡人区别不大的状态了 所幸那个臭道士和‘风神大人’在感觉不到妖气后,就没在周围找一找,否则般若可就真没了。 他在暗处从方凡与一目连的对话中听到了‘源氏族地有茨木童子鬼手’这件事情,当时的他就想过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自己是否在这只‘大妖残肢’上有利可图 然而他却被发现、被捉住了,在万般无奈之下使用了这极度危险的金蝉脱壳之计。 而那场神前问答,则是让般若有了新的想法 并且他运气不错,现在的他还活着,还有命能够尝试那个想法。 事情的第一步,是屏住呼吸、躲在原地等待那两个煞星走远,远到完全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而现在的自己妖气全无,对于那两个煞星来说,只要看不到、听不到,那就会被当作不存在。 第二步,般若虽然已经没有了妖气,但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凡人,他卯足了劲一路奔到了附近的城镇,有意识地在居酒屋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源氏的大老爷在办展览会’的消息。 第三步,他一路去到不远的京都城,在夕阳西下时摸进了一间已经关门的、比较高档的和服屋,安静且迅速地将整个店里凡是在喘气儿的人全都杀了,偷走了店里那件一看就是镇店之宝的、供在店里一楼大厅正中的那件礼服并且穿上了。 而那件衣服正巧是女装。 所以般若还对着镜子迅速且熟稔地给自己化上了淡妆,若无其事地拿走了店里所有的钱、锁好了店门,越窗而出来到了店外的无人巷子中。 走出巷子,女装的般若雇了一辆马车,就往源氏族地去了。 一路无话,直到般若坐着马车来到了这辉煌的军事要塞般的城门口。 由于这些天的源氏族地迎来送往,不知道来了多少身份各异、有高有低的大小贵族、官家阶层,守门的士兵也没多问,就将般若的马车放入了城中。 就这么着,般若就以‘自己是源氏的一个早已落魄的旁系家的女儿’的说法、以及姣好的面容加上价值不菲的穿着参与到了源氏用以张扬的酒宴中。 不得不说,无论何种设定、何种背景、何种世界,好看的皮囊总是能够有所收获。 仅凭脸蛋和穿着、一只血债累累、失去了妖力的妖怪就能够完美地混入皇亲国戚的宴席中。 并且还能够得到独自进入展览屋的待遇。 ‘好了最麻烦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般若无声地念叨着:‘让我来看看’ 他并没有找很久,确切来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一众展品中,放在最显眼位置的、装着‘罗城门鬼右手’的盒子。 不得不说,源赖光的这种安排,真的是很骚包。 般若步履轻摇,一步步地靠近那只鬼手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名士兵之间的吹牛打屁因为弹资不足而中断后,敷屋看了看天色道:“那位小姐已经进去了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这时,三名士兵才都感到了一些反常:一个那么迷人的高贵小姐,竟然对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妖怪零件和刀枪剑戟之类的玩意儿看了半个时辰? 于是敷屋转身敲起了门:“哆哆哆”,同时还开口询问了起来:“小姐,您还好吗?” 门内一片寂静,除了敷屋制造出来的动静外全无声响。 敷屋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蹦出来句:“别是吓晕在里面了吧?” 瞧这话说的,搞得好像一个大姑娘愣是能被几个看不出原样的零件儿以及一些放在那儿的刀刀枪枪怎么样似的。 然而某种‘英雄救美’的幻想,却让三名士兵都接受了这个推测,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一拥而入。 可是,展览屋内并没有那位小姐的身影,甚至第一眼看去就能发现,放在所有展品中最显眼位置的装手的盒子也已经不翼而飞! 看到那空空如也的置物台,三个人当场就慌了呀! 年轻士兵揉揉眼睛,心想搞不好是我打开方式不对,可他再度看向那置物台时,那置物台还是那样,比敷屋的头顶都干净(还是那句老话,扶桑发型,你懂的)。 而谁知敷屋此时却冷静了下来,他笃定道:“主人的鬼手被妖怪抢走了!” 年轻士兵甲直接用一个疑惑的音节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哈?” 敷屋看向两名士兵,一字一顿地道:“主人的鬼手,被,妖怪,抢走了!” 两名士兵,看着敷屋无比认真的眼神,都点起了头。 敷屋接着说道:“如果不想被主人责罚丢掉饭碗,就仔细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接着,敷屋领着两名士兵在展屋中走出了一个路线,同时用语言串好了两名士兵的供词。 当走到窗边时,敷屋指挥着士兵乙,他和士兵乙一起抬起士兵甲,将士兵甲扔出了窗外,随即两人走出屋外与已经爬起来的士兵甲会合。 紧接着,敷屋拔出自己的刀,在两名士兵站在一起、还没回过味儿来时,手起刀落迅速在他们藤甲上横斩一刀! 他们看着自己胸前藤甲上的刀痕,冷汗都下来了。 可敷屋却用手势示意他们噤声,见敷屋只是斩藤甲,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两名单纯且年轻的士兵也就没出声,甚至动都没动一下,任由敷屋施为。 在敷屋斩了四刀后,他将手中的刀递到了两人中最老实的士兵甲手上(虽然两人都很老实,但是甲还是更老实一些),对他道:“在我身上照着砍,砍重点儿,砍出点血。” 士兵甲踌躇道:“真、真的吗?你您确定?” 敷屋点点头,双手张开呈现出了一种任君施为的姿态,道:“刚刚你们相信我,所以我也相信你们!” 士兵甲咬牙就一样地横斩而出,刀子在砍破藤甲的同时,也划破了敷屋的内襟,划破了敷屋的皮肉,刀伤比较浅,但已经开始渗血。 敷屋低哼一声,示意他继续。 最终,士兵甲砍了敷屋四刀,伤口三浅一深,士兵乙则在不远处望风。这整个过程实施起来也就不过一盏茶功夫。 “好了,你们现在去叫人来救我们,我被妖怪打伤了就躺在这里等你们。”敷屋收起自己的刀,躺在了地上,而两名士兵就去呼叫增援去了。 在小半个时辰后,源赖光耐心地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听完了如下一段描述: 敷屋今晚在展览屋值夜,在他保持警惕兢兢业业守卫展屋时,两名同事带着自称主人的表侄女的少女来了,少女要求独自在展厅中逛逛,于是三位士兵们就放她进去。 然而,她在进去后整整大半个时辰都没发出过任何动静,三名士兵觉得事情不对,此时敷屋建议大家进去看看,如果引得少女嗔怪,那他们赔个不是就好。 三人也没多想,就由负责值夜的敷屋打头,开门进去了。 敷屋进门后,感觉市内远比黑夜还要黑暗,那黑暗若有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黑暗中,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他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然而,赖光主人的形象此时浮现于敷屋的心头,他身为主人手下的士兵,吃着主人家的饭,就该分担主人的事情,于是他用尽浑身力气、鼓起勇气一声暴喝:“干什么的?!” 哪知那黑暗中那红眼睛的身影抱起装着鬼手的盒子就往外跑! 此时敷屋只听到了窗子被撞坏的声音,而敷屋则追着那身影夺门而出,跑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借着周围的火炬、灯笼的光亮看向那黑影: 但见那黑影正是那少女,此时的她已然不复少女的形象,她此时面目狰狞扭曲,原本诱人的小嘴此时已经咧开到了耳根,里面长满了层层叠叠的尖牙,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她那嫩葱白一般的手指,此时已然铁青,长着尖锐的指甲、和盒子里的鬼手如出一辙。 而她的右手部分,则是只有空荡荡的袖口,在空气中一甩一甩的。 敷屋当时一咬牙也没多想,举刀高喊给自己壮胆,就朝那鬼冲过去了! 身旁的同事们也跟着他一起上。 然而那鬼似乎急于脱身,并没有浪费时间,只是伸爪犹如吆苍蝇一般一挥。 那一爪直接将三人扫倒,而那鬼也就此抱着那个鬼手盒子沒入没光的暗处,不知所踪。 源赖光看着敷屋等三人穿着的藤甲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爪印,端的是有如刀削。 敷屋冲在最前,所以他不止藤甲破损,藤甲下的里衬衣物也被划开,他胸膛上现在正在往外渗血。 源赖光指着敷屋的胸口道:“你受伤了。” 敷屋叩首道:“我知道,但比起这点小伤,在下觉得应当第一时间将事情向您汇报才对!”说着,敷屋的声音颤抖,甚至出现了淡淡的、一听就是强忍着的哭腔:“在下在下力量微薄,无法为主人讨鬼,只能在苟活性命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主人”说着,他终于忍不住了,用力猛地锤了一下地板,哭着道:“是在下没用,愿意遭受主人的责罚!只是只是在下的家人” 说着说着,敷屋泣不成声,匍匐在源赖光面前,莫敢仰视。 源赖光挥挥手,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老兵,道:“罢了罢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说完,他看向那两名年轻士兵:“你们,没什么大碍吧?” 两名士兵只是‘被恶鬼扫倒在地’,并没有什么伤势,于是他们便听从了源赖光的嘱咐,搀扶着敷屋送医了。 直到被士兵扶走时,敷屋还满面涕泗,颤抖着声音喃喃念着:“敷屋在接受医治后,定当来主人面前领罚!” 源赖光点点头,直到三名士兵离开,他才招呼来一旁的管家,直接道:“拟好通告,明天早上宣布,就说士兵敷屋提拔为下等武士,刚刚他旁边两名士兵为他的下属。” 管家用笔记录下家主的命令,末了才斟酌着问道:“您相信他们那套说辞?” 源赖光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的兵,并且为了我受了伤。” 管家不再言语,也就退下了,在他退下后,这才进来两名杂役开始清理敷屋跪拜时流到地板上的血迹。 源赖光在杂役们忙前忙后的身影中盯着眼前灯中摇曳不定的烛火,暗自思忖,久久不语。 与此同时,京都外围,三番街。 依然女装的般若提着一个袋子,漫步在三番街头,此时他满眼都是这条贫民街上的破败与苟且,而早已不再是人的他也无心于此。 他正在与一个突兀出现的声音交谈。 当然,如果在这深夜的街头有旁人的话,那也只看得到一个清秀的少女正在街头自言自语——那声音只有般若听得见。 自从接触到那只已经有些干瘪的鬼手之后,那个声音就已经出现了。 就权当那是这只鬼手的声音吧! 正如茨木童子所言:“我的右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鬼手此时正在“循循善诱”:“来吧,少女,与我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扶桑语,指魔法少女)吧!” 般若只是迅速且冷淡地道:“我是男的,谢谢。” 鬼手的语气理所当然:“我懂的就算你是男的,也是可以成为马猴烧酒哒这点儿爱好老朽还是能够接受滴” 般若此时已经与这鬼手的声音斗了至少一炷香时间的嘴了,这鬼手总是说一些虽不明、也不觉厉的神奇遣词所造出来的句子,精通于插科打诨且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 不过,此时它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所以,你终于露出马脚了?你说这么多就是要我和你签那什么契约?”般若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就算当时是他主动来盗取这只鬼手的,此时的他也并不表现出来。 总之,在一阵蹩脚的对口相声般的交流后,鬼手终于有了些要正经交流的意思:“少年啊,这可是你的一场大造化” 般若:“少说那些修饰词,什么大造化,听不懂,如果和你签订契约有什么好处?” 鬼手:“哎少年,你这格局小了吧怎么什么都要好处,难道没听过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吗?” 般若:“放你的狗屁,少拿人类那套来套我,没好处,谁搭理你!”说着,就从带子里拿出那已经干瘪得和枯树枝一般的鬼手,作势就要扔在地上。 鬼手道:“你不签订契约什么的,那你把我从那种地方偷出来干嘛?” 般若停住了扔手手的动作,只是说道:“我想要某些要带走你的家伙不舒服。” 听到这种回答,鬼手仿佛认命了一般,说:“那劳驾你就当帮我个忙,别直接把我扔在地上,你多溜达一会儿,把我扔到你见到的第一个人身上就好。” 一妖一手就不再互相言语,般若也在街边停了下来,将鬼手装回袋子里静静等待着。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点点灰白,此时正好一个路人路过。 般若轻飘飘地、无声地靠近路人身后,轻快地将鬼手带子往路人腰间一系。 接着退到一边,不远不近地吊着那人,看着那人的反应。 只见那人忽然肩膀一震,接着就开始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再然后欣喜若狂,欢天喜地地就跑进了一边儿的巷子里。 可此时,般若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人身后,掏出一把小刀,迅速地从背后抹了那躺枪路人的脖子,拿回了鬼手袋子。 鬼手道:“你干嘛?” 般若道:“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就留你在我身边,时不时陪我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