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心头一跳,道:“然……”
崔妙慧却不容她再言,抢先道:“你莫非忘了当初的甄洛?”
董真心头这次是用力一跳,道:“甄洛又如何?”
崔妙慧冷声道:“你如弈棋之人,当局者迷也,难道还看不出来?曹子桓昔日为保护甄洛不落入其父之手,不惜自承与甄洛有私情。而他又再次承认欲迎你为大妻,却是何意?”
是为了保护自己!
董真这一次,心跳几乎要停住了,一口气堵在喉头,半晌才缓了过来。
曹丕早就发现曹操欲对她不利!
曹操对自己萌生杀机,应该是自己从万年公主墓中死而复生之时。因为唯有曹操知道,左慈手中有着万年公主留下的那幅藏宝秘图。左慈虽然已经死了,但以他的性子,岂能放过曹操?这幅藏宝图很有可能就是交给了当时的织成。
织成身“死”墓中,曹操大张旗鼓开墓寻找,并不仅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还想搜寻她的身边是否有藏宝图的存在。
看她尚有生机,让谷子俊前来医治,也是存着保留她性命,徐徐图之的念头。只是未想到织成复生之后,根本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曹操心头疑念纷纷,偏偏又碍于织成的救命之恩,畏惧朝野议论,不敢对其下毒手,这才将她送入宫中,想要借着伏后之手,将她除去。
伏后与马超等人密谋,要将皇帝偷偷送出邺宫,纵然她在宫中经营多年,但曹操是什么人?当初董承的衣带诏之事那样隐秘,尚且被察觉出来,伏后这些动作岂能瞒过曹操?
这些关节,都是织成后来在中宫任少府之后,慢慢想通的。她向来行事俐落,一想通个中利害,当即抢先下手,放火烧了邺宫,自己也赶紧逃遁。
织成都能想到,深谙其父性情的曹丕,又岂能猜想不到?所以他情急之下,采用了与当初保护甄洛同样的方法:求娶织成!
外人只道他是因为甄洛而移情,又或是感怀织成曾经对元仲的相救,却没有想到他是早就看破了其父的用心!
曹操当然也明白了儿子的想法,更不愿亲自出手杀死织成,造成父子之隙。故此他选在这样的关头,将织成送入宫中,外人只道他是刻意提拔织成,又兼着监视伏后,却没有想到曹操的真实用意:伏后此时为图谋所谓的“大事”,又担心皇帝计划外逃的事情会因为织成入宫而泄露,即使明知织成是曹操的恩人,也一样不得不铤而走险,痛下杀手!
崔妙慧又幽幽叹息一声,道:“我虽不知当时的你,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危机,然能得曹子桓如此倾力相救,即使是冷漠如你,又怎能不将他的情义铭记于心中呢?”
董真只觉心头百味涌起,呆呆地说不出话。
曹丕所做的这一切,从前她都忽略了,且是有意的忽略。否则只消仔细深想一想,未必不能发现他的深意。
为什么要忽略,是因为自己早就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无论是曹操的负恩背义也好,曹丕的重情重义也罢,对她那宛若静湖的心底来说,却不能激起任何的涟漪。因为她只是来做一趟为时三年的时空旅行,所有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一场真实的3d电影,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
而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保命而已。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层无情的坚硬外壳,此时被崔妙慧用力揭开。让她看到了曹丕的情义深重,也看到自己的冷漠自私。
她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幕在渐渐退去,天边已经发白。
她终于也叹了一口气,道:“阿慧所言,字字珠玑。然而我已身不由已,也只能将子桓的恩义,深铭五内了。”
崔妙慧正待说话,却听窗格上咯咯有声,被人轻敲三下,不禁心中一惊,准备坐起时,肩头却被董真按住。
耳边只听董真问道:“可是齐大兄?”
声音冷静,先前的些微情绪动荡,似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平时的静水深流之状。
外面果然传来齐方的声音,只是颇为焦急:“属下无礼,深夜前来相扰主君!然阿若星夜有急信至,不得不奉与主君!”
“阿若有急信?”
董真一跃而起,飞速扯过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哗啦一声拉开窗格,探出头去。
但见夜色霜露之中,齐方一身黑衣,正立于窗下,双手所捧一物,此时便赶紧奉了上来。
乐府民歌《饮马长城窟行》说:”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里的“双鲤鱼”,指的就是汉代时的信封。这种信封,用两块鱼形木板做成,中间夹着书信,以绳绑系。收信者解开绳子,打开木板,便可看到用素帛写的书信。
说是急信,齐方手中所捧的却不是这种双鱼形状的信封,而是一根指头粗细、三寸长短的竹管,两头封有火漆,还粘有一根洁白鸟羽,在夜风中轻轻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