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骁从现在开始，便没有去藏剑峰，而是留在了洗剑小筑，跟在裴玄身边修练。裴玄每天的生活很规律，东方发白时便会在院子里练一趟剑。 招式轻灵，动作轻缓，却行云流水，道韵天成。丰子骁第一次看到时，就如被雷击，脑海中如风暴袭过。这一站就是两天，当他醒来时，已是第三天中午，裴玄已坐在木桌上吃饭。饭是稀饭，菜是几碟咸菜。 裴玄见他醒来，淡淡的道：“悟性不错。” “是弟子失礼了。” 裴玄摆摆手道：“师徒之间不必这些虚礼，说说看，你悟到了什么？” 丰子骁挠了挠头道：“从师父的剑术中我看到一缕慢的道韵，弟子有领悟到快之剑意，却始终只得其皮毛。一直未能弄清楚，快之意究竟如何在剑术上体现。在这次的领悟中，弟子看到的是慢之剑意。快慢是相反的，其实又是相通的。目前弟子只想到这一点，还请师父指教。” 裴玄让丰子骁将所会的剑术都施展一遍，丰子骁先用巨阙剑，将《搬山剑诀》使了一遍，又用春梦无痕剑将《逍遥剑诀》、《破灭斩》使了一遍。 裴玄道：“剑，乃百兵之首，为君子所器。剑道乃天道降于人族，使人族大兴。剑有双刃，欲斩天地，必先斩己。故剑修，先是修心，而后修意，最后修剑。 剑修必有其魂，天地杂形，浩气长存，你要切记，无论何时何地，心中当存浩气。何谓浩气？人心所向，天道所指，立身立命之所在，便有浩气。你之前为儒家弟子，当是了解浩气才是。 吾观你舞剑，只得其形，未得其髓。得其形，亦只得皮毛。从今日开始，你放下真剑，以草木为剑，从最开始的劈斩刺削开始练。另外，每日到白水潭处打坐修心一个时辰，静心去聆听自然之声。剑法天道，道法自然。” 师父裴玄说得简略玄奥，但他也还是听懂了。自己在剑修上只能算是半只脚入门了，无论在剑心上，还是在剑术上，都差了许多。 剑修修心，这是历代剑修强调的，并将剑心分成多个层次。剑心的层次越高，剑意就越纯粹，剑道也更犀利。 剑心的第一层次便是剑心化形，说白话一点，就是心中有剑，剑道长存于心。目前丰子骁连这一层都没有达到，甚是可悲。这也是他在剑道上始终难有长足进步，使起剑来更像上杂耍，缺了剑道之锐气。 每日一早，太阳尚在东方留下一缕最初的朝晖，丰子骁便来到院中，师父裴玄已为他准备了一根铁桩，粗如人腰，光滑如镜。而丰子骁的剑却是一根茅草，就是凡间山头随处可见的茅草。 裴玄要他练习的就是拿着茅草当剑，练习最基础的剑术动作，劈、刺、斩、削、扫、撩、点、云、旋、挂等等。 一套动作，每天要练习万余次。茅草脆弱，只要用力，便会折断。练习削扫撩点还好，若是练习劈斩刺旋就更头疼了。 练习了好几日，茅舍已用了几大捆，却了无所得。裴玄摇着头道：“看为师的，剑，乃轻灵之物。重剑，实际是走偏了剑道。剑之轻灵，当以速度和锋利为胜。你领悟快之剑意，却始终无法施展出来，其症候便是你力量过剩，不以笨拙为忤，反以为决胜之关窍，这便导致你的剑术上缺了灵性。” 裴玄手握纤纤茅草，骤然出手，衣袖飘飞。柔软无力的茅草在他的施展下发出强烈的摩擦之声，对着铁柱施展出剑之十几剑技，行云流水，让人目不遐接。 铁柱在裴玄的茅草攻击下发出铮铮之鸣，并有火星四溅。待裴玄收招，铁柱上已留下数道痕迹，有扫过之痕，有点戳之洞，有劈暂之缺。 丰子骁怔怔的看着，他很清楚，刚才师父老人家并未动用灵力或剑意之类，就纯粹凭着茅草，硬做到这个程度。 裴玄松开手，茅草也化作灰飞，他对丰子骁道：“看清了吗？柔，也是一种力量。以柔对硬，凭的不是硬对硬，而是要选择本身最优之处，将其发挥至极致。” 丰子骁似懂非懂，继续他的练习。拿着茅草，不停的扫点着铁柱。除了到白水潭边打坐，每日都在铁桩前不断的挥着茅草。 裴玄点点头，此子心性甚佳，悟性亦不弱，还肯下苦功，在剑修上有所成是必然之事。 丰子骁盘坐在青溜溜的石头上，前面是一潭两亩见方的清水，碧波微澜。左侧是瀑布，水势不算大，整个瀑布只有两尺余宽。瀑布从高岩上垂落，先是打落在一排石头上，水花四溅，顺势流力潭中。 静气凝神，耳中听到的都是水声。水流之声，水击石声，水落水声，微澜起伏声不同的水声相交相融，却又独立而存，听在耳中清脆宁静。 开始几天，他只能听到水声，细听之中，发现这些水声并非是一成不变，相反，有着些许的差异，时缓时舒，时高时低，是一曲天成的和谐之乐。 后来，除了水声外，他还能听到鱼儿游戏之声，风过草拽之声，虫鸣之声。再而，能听到草木枯荣之声，灵气流转之音。 道法自然，何谓自然？ 剑修修心，修的是何心？ 盘膝而坐，气息舒缓。渐渐的，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瀑布，忘记了水潭，忘记了草木枯荣。仿佛自己没有来过，没有存在过。 风吹过，他像草儿一样迎风而摇，有蝴蝶飞来停在其上。 冬去春来，他就像生长在那块青石上的人形雕像。原本躁动的心已渐归平静，剑意也更为清澈。灵海中的剑魂已有了些许的光芒，从剑心的层次来说，他正式踏入第一层剑心凝形。第二层便是剑心通明，第三层则是剑心无尘，还有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他才刚刚踏上第一层，万里之遥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