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蒸锅嘴都不烂,嗬!”摆了一路臭脸的诺曼底公爵推门而入。
正对着门的壁炉烧着木柴,温热的空气逼走每个毛孔里潜藏的寒冷,我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从头到脚像过了电般麻酥酥的。
“活过来了?喝点酒暖暖身子。”理查公爵把杯子往我这边推了推,“烧麦酒,性子烈得很,倒不似热那亚人软蛋的性格。”
捧杯在手,烧酒味浓重冲鼻,酒浆却泛着浑浊的青色,不少肉眼可见的杂质上下翻飞,“老实说,闻起来还不错,可是颜色……你确定没拿错巫师勾兑的毒药?”恢复生气的我竟开起玩笑。
“毒药又如何?”理查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这副躯壳都带不走,何不痛快痛快!”
我眉毛一耸:“这么悲观?不像你啊。”
“把你弄丢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他苦涩的笑笑,脸上写满疲惫,要不是结合前后情境,我差点按照剧情发展直接扑入理查的怀抱,演出一幕劳燕飞分终得团圆的温馨戏码——话说的如此温柔露骨,倒真容易误会。
“听说北面打得热闹?”我犹豫许久还是放下杯子,比起借酒消愁,此刻更希望有食物果腹。
“嗯。”理查轻描淡写的应了声,继续自斟自酌,似乎置身事外,一切与己无关,“想必奈梅亨遭到袭击的消息你早知道了,否则不会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北边乱了套,人人都像抢红眼的疯狗,亨利国王和罗贝尔打、波兰人和汉诺威打、弗兰德和奈梅亨打、勃艮第公爵还要跟我打……这世界从未如此乱过,有人祈祷、有人狂喜、有人挣扎、有人幸灾乐祸,战争仿佛永无尽头。”
“你呢,站在哪边?”
“罗贝尔的使者在热那亚盘桓一个多月了,而且是源源不断的好几拨特使,人人拿着巴黎国王可笑的文书,态度日甚恶劣的重复着小狐狸的调调——国王征召、封臣义务、捍卫自由,说真话有那么难吗?”他皱着眉头做个鬼脸,修剪整齐的金色胡须搞怪的耸动着,学着罗贝尔的样子,“小的们,快跟我去抢人抢钱抢地盘!”
我难得被他逗乐,轻轻扯起嘴角笑着。
“你这艘大船沉了,乘客当然得自寻活路。士瓦本公爵死了,至于是不是正常死亡不得而知,他的封臣彼此不服,如火如荼的内战席卷领国,小贵族纷纷各找保护伞;你的外甥,没错,巴伐利亚的小公爵,估计没死也绝不好过,一部分封臣叛乱投靠了亨利,剩下几个支持他的领主拥戴着东躲;卡林西亚倒是消停点,不过马扎尔人频繁越过德拉瓦河出现在南部平原,待到斯蒂芬大公和亨利国王谈妥条件,数十万马扎尔大军将如风卷残云般直抵亚德里亚。”他简单讲了下周边形势,“法兰西和德意志的军营隔着莱茵河排到天边,可两位法兰克人的国王丝毫没有开打的念头,约定好了一样按兵不动,整日打猎宴飨、花天酒地。他们的属下更按捺不住,沿边摩擦不断,爆发了几次成规模的会战,各自丢下百十条性命便偃旗息鼓,把打仗当成过家家,除了耗费粮食和制造寡妇,没任何实际意义,像是两个针锋相对的摔跤手,谁也干不过谁,却都憋着不肯认输。”理查抿干净杯里残余的酒液,想起什么似的拍着脑门,“拉文纳那边来了许多罗马人,和我的战士险些动手,他们是你招的吗?还是不请自来的豺狼?”
这时雷耶克端着食物敲门进来,重新热过的烤鸡和牛奶羊肉浓汤、熥软的白面包、整盘无花果以及几颗油橄榄,热气腾腾的香味立刻抓住饿傻的注意力,我也顾不上谦让,没等放好就抓起食物往嘴里猛塞。
“巴黎那个小狐狸的吃相跟你差不多难看,所以我犹豫着拖到现在。”理查掰开干瘪的无花果,果肉里的糖分闪闪发光,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要是你轻易死掉了,我前面押的赌注岂不赔得倾家荡产?”
我嚼着面包没空回答他。说到底理查不想放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就像个赔上身家性命跟庄的赌徒,全指最后一局翻盘,不咬牙死扛还能怎样?
“你的赌本还在,何必固执如此?换个庄家照样稳赚不赔。”我舔了舔嘴角的残渣,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终于满足的打着饱嗝。
理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可做无数种解释:“见过荒野里觅食的狼群吗?做头狼的往往是只瞎眼或者跛足的老家伙,秃毛谢顶跑得还慢,未必打得过身边强壮的同伴,但为什么狼群仍旧听它指挥?”
我:“……”
“它总能找到合适的猎物,让狼群不至于因冒失攻击难以战胜的敌人而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