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数日,阿朱伤势渐好,便与乔峰一起来至裘千仞屋内,教授后者易容之法。然而也许是天赋使然,裘千仞学起易容法来,比他学武可差得太远,不是涂不匀粉底,便是将眉毛胡须裁剪粘贴得不合时宜。 阿朱为此没少对裘千仞嗔怪发火,却是于事无补,反而是一旁观看的乔峰有了些兴趣,参与进去,学了个似模似样,令得阿朱大为赞赏。 裘千仞开始时还有些气闷,后来却也释然了,承认自己并无此等天赋。不过他在进入先天境界后,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筋骨缩长,从而改变体型,再配合简单的化妆之术,倒也可以欺人耳目。 又是数日过去,裘千仞将写好的“黑玉断续膏”药方交给乔峰和阿朱。两人略略称谢之后,顺势提出告辞。原来此时阿朱的伤势已然痊愈,她心心念念去小镜湖寻找亲生父母,乔峰自是要陪她同去。 此时乔峰与阿朱已与薛慕华和游氏双雄打过招呼,两人与裘千仞一路谈说,来至聚贤庄门外不远处站定。 乔峰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我父前往少林之期,彼时我和阿朱也要前去,不知裘大哥到时可去?” 裘千仞道:“我会去少林,但何时去却不确定。” 乔峰面露为难之色,道:“爹爹体内留存的那道劲力……” 裘千仞道:“你到时带他去少林藏经阁,那里有一位佛门高人,本事不下于我,定可化解他体内劲力。” 乔峰闻言大奇,本欲问个究竟,偏偏离别在即,只好压下心中疑惑,抱拳道:“好,我记下了!” 阿朱道:“裘大哥,我们当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吗?” 裘千仞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了这些时日的相聚,便也不枉咱们一番相交了,又何必纠缠于此?” 乔峰笑道:“裘大哥这话说的很是!告辞了!”说罢携了阿朱的手,两人转身离去。 裘千仞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方才转回聚贤庄内。 他沿着甬路往居室走去,心下亦在寻思自己接下来的行止,到了一处小院,忽闻呵斥之声:“你怎么这样笨法?已经教过你三遍了,竟还是不懂!” 裘千仞循声望去,发现西边隔着一处门洞,是另一间占地颇大的院子。游氏双雄中的老大游骥,此时一身劲装,正站在院落中间的练武场中,呵斥旁边一位白面少年。 裘千仞咳嗽一声,待得游骥回身望来,方走入院子,道:“游庄主正在教授徒弟么?” 游骥忙拱手道:“原来是裘先生,这是犬子游坦之,笨拙愚鲁,不堪一提。”又转头对游坦之喝道:“还不叫人么?!” 游坦之迟疑片刻,方抱拳道:“裘……裘先生好!”举止姿态,颇有怯懦之气。 游骥见此怒火陡生,却又不便发作,只好暗气暗憋。 裘千仞上下打量了游坦之一番,道:“游庄主,你是如何教他的,介不介意给我看看?” 游骥闻言一愣,继而大喜,道:“当然不介意,裘先生请便!” 裘千仞点点头,退至一边。 游骥打起全部精神,又瞪了游坦之一眼,小声道:“专心点!此番是你的造化!”这才开始连说带比划,教授游坦之武功。 他说了不过三句,架势不过摆出两个,便被裘千仞干脆叫停,后者大摇其头,道:“你如此教法可是不行!” 游骥一愣,勉强压下心头不快,问道:“请问裘先生,我可说错了什么?” 裘千仞道:“你说得一点不错,可是你忽略了令郎的领悟能力。” 游骥奇道:“领悟能力?” 裘千仞道:“不错。我与令郎只是初见,却也大概知道他的特质,着实称不得聪颖。既是这样,你讲得如此高深,比划的也是繁复的招式,令郎又怎能记得住?教者不得其法,学者自然不得其道。” 游骥听罢一愣,继而露出恍然之色,道:“对,对!正是这个道理!我说怎么……还请裘先生不吝赐教!”说罢深深一躬,姿态甚为谦卑。 裘千仞道:“我与乔兄、阿朱姑娘在此叨扰多时,前几日我与乔兄交手,还曾毁坏贵府凉亭。当日我便言道:必有所报。此时恰好,我便教令郎三招,还有一套呼吸吐纳之法,算作回报,如何?” 游骥大喜,道:“那……那……”他本想说“那怎好意思承当”,又生怕裘千仞当了真,又不教他的儿子,便转了话头,道:“那就拜托裘先生了!” 他说罢又拱了拱手,冲游坦之喝道:“好好随裘先生学!”便转身离开院落,以示不偷学武功之意。 裘千仞负着手看向手足无措的游坦之,淡淡道:“我也不教你那些繁复精妙的招数,只传你三招简单的招式,你好好练熟,便已一生受用不尽。” 游坦之颇为紧张。他当日隐在人群一角,观看了聚贤庄大会,知道裘千仞翻云覆雨的手段,甚为艳羡,近些时受到父亲、叔叔、薛伯伯等人的言论影响,更是对其敬畏如天人。可是此时听对方只传授自己三式简招,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裘千仞冷笑道:“看不起这三招?”说着向前一窜,双掌推出,劲力勃发间,手掌离游坦之的身体还有半尺,便似一只大锤迎面敲来,将其撞倒在地,并向后连翻了三个滚地跟头。 游坦之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便似散了架一般难受。他稍微缓了一会儿,咬着牙站了起来。 裘千仞道:“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式,后面还有两式,要不要学?” 游坦之忙道:“当然要学!” 裘千仞道:“好!”便亲身示范起来,分别演练解说了三招手法。 第一招便是裘千仞推倒游坦之那一式,名叫“兵来将挡”,乃是向前蹿出,双手疾推,迎向正面来敌。此招虽然简单,劲力却是奇大,速度亦快。练至极高层次,便能如裘千仞那般,以隔空掌力伤敌。 第二招叫做“左格右击”和“右格左击”,乃是侧身举起左臂或右臂抵挡,然后用另一臂顺势击出,攻打敌人肋下。此招针对左右侧来敌。 第三招叫做“蝎子摆尾”,是上身前探,左腿或右腿向后伸出,用脚尖踢击背后来敌。 三招手法虽是简单,却兼顾了四面八方的敌人,可谓面面俱到。而且一旦练习纯熟,无论第一招的前窜,第二招的扭身,第三招的后探腿,均能增长腰腿之力,令习练者的轻功大为长进,可谓妙用无穷。 裘千仞将三招关窍之处一一讲解清楚,又传了一套呼吸之法,然后便让游坦之演练招数,后者资质钝鲁,记忆力不强,开始演练时总是犯错。裘千仞并不着恼,不断纠正其错处,到第三遍演练时,游坦之终于将这三招完整地展现出来。 裘千仞点点头,道:“可以了。记住我刚才教你的口诀,以及运功时的呼吸吐纳之法,此后每日依法练习,不可懈怠,三个月后当可小成。” 游坦之此时累得气喘吁吁,却又难掩兴奋之色,道:“裘……裘先生,我什么时候能大成?” 裘千仞闻言微微一笑,道:“你先练上三十年再说吧!”末后见到游坦之脸上露出讪讪之色,又道:“你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好高骛远,凭你的资质,只要苦练我教你的三招,只需十年,整个江湖能够战胜你的,便不会超过百人。” 游坦之闻言,眼中闪出炯炯光芒,道:“裘先生放心,我必努力练习,不辜负裘先生教我的一番苦心。” 裘千仞摇头道:“错了,你只需不辜负自己就行了,和我有甚关系?” 游坦之闻言不禁愕然。 裘千仞道:“我早就有言在先,此番教你,是为了弥补你家这些时日的招待,以及凉亭的损坏。如今既已教授完毕,那便是两不相欠。” 游坦之期期艾艾道:“可……可是……”他言辞笨拙,“可是”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裘千仞打断道:“行了,我再送你一招:若是遇到打不过的敌人,就立即逃走;若是逃脱不得,就跪地求饶。” 游坦之闻言连连摇头,大声道:“那怎么行?我就算死,也不会逃走!更不会跪地投降!” 裘千仞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游坦之,迈步离开院子,刚走不远,就见游氏双雄远远站在道边,冲着自己行礼。 裘千仞宛若未见,径直离去。 他此番传授游坦之武功,固然如他所说乃是交换,却也有其他因由。 在《天龙八部》原著中,游坦之曾在机缘巧合下练成了《易筋经》。而在此间世界,《易筋经》因自己与乔峰交手之故,提前损毁,这便是断了游坦之的机缘。 裘千仞自入先天,便在冥冥中有了预感,断人机缘当有报偿,不然便应了那句:天理昭昭,循环不爽。他自不会为此而存畏惧之心,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也愿意清偿自己与他人的恩怨,由此做到问心无愧。这与他遵循的“一恩偿一恩,一报还一报”原则,亦是深相符合。 裘千仞一路思索,来至自己居室门外,却见薛慕华正于此处来回踱步,似在等候自己,便出声问道:“薛大夫有何事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