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一人跳将过来,指着康敏的鼻子骂道:“银妇!我乔峰跟你何仇何怨,为何处心积虑,如此害我!” 康敏一滞,脸上突然出现狰狞之色,尖声道:“你还问我!你还问我!当日洛阳百花会,我穿了好久不穿的漂亮衣裳,站在一株黄芍药旁,在场的丐帮弟子谁不看我?那白世镜更是看得眼睛都呆了!只有你……只有你……只顾得跟一帮臭叫花子喝酒划拳,瞧都不瞧我一眼!” 她继续道:“从那时起我就深恨于你!就想彻底毁了你!天可怜见,终于被我逮到机会,从马大元那个窝囊废手里得到信物,证明了你契丹人的身份。你知道吗?在杏子林中,看到你痛苦不堪的模样,我只想纵声大笑,却又只能忍住,忍得我好生辛苦,现下终于不必忍了,咯咯咯咯咯……” 她娇笑起来,声如银铃一般,配合如花美颜,便好似一只美丽的百灵鸟。然而不知为何,群雄只感到冰冷刺骨,看向她的目光便好似在看洪水猛兽。 乔峰退后两步,颤声道:“你……你这个疯子!就为了当日我未曾看你,你就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 裘千仞忽道:“不必问了!世上总有一种人,爱自己爱到癫狂,不容许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物稍违自己的心意,不然便要彻底毁灭其人其物。毫无疑问,康敏便是这种人。”顿了顿,又冲康敏高喝一声:“滚!” 话音刚落,就见康敏神色一呆,眼中一丝神意彻底消散,她忽一拍手,笑嘻嘻道:“滚圈圈,滚圈圈!”说罢躺倒在地,滚来滚去,一边翻滚一边拍手大笑,不多时身脸破损,灰土混着血渍,狼狈不堪,犹自一副开心之态。过了片刻,她又跳起身来,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裳,一边踉跄着脚步向庄外奔去,一路哭喊着:“我的衣裳呢?我的衣裳呢?” 群雄见此避之不迭,竟是生生让开一条路,任康敏跑远了。又听丐帮队中有人惊呼道:“白……白长老?!”大家循声望去,才发现白世镜不知何时已是软软瘫倒,一名丐帮弟子正扶着他的尸身连连呼唤。原来他自觉无颜以对天下,竟震断周身经脉,自尽身亡。 丐帮队中走出一位老丐,此人乃是传功长老,在丐帮队中的地位仅次于徐长老。他向周围拱手一圈,道:“裘先生,诸位英雄,我丐帮不幸,出此逆事。我等再无颜面待在此间,这就告辞了。方才之事,待我们回去商议过后,自会给江湖朋友一个交代!”说罢示意手下带上白世镜的尸身,以及被点住穴道的徐长老与全冠清,众丐纷纷离去。 群雄中有与丐帮交好的,见此不禁叹息,与众丐拱手道别。然而更多的人却是不齿丐帮内藏污秽,只是抬头望天,或是环顾左右,不理众丐的告别之语。 待得众丐黯然离去,与玄难同来的少林僧玄寂忽然上前,口喧佛号,道:“裘施主揭露丐帮内一件大丑事,使得马副帮主沉冤得雪,也洗脱了乔施主身上一桩大罪名,可谓功德无量。然而请恕贫僧多嘴,不知方才施主问讯康敏时,所使何法?如何能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群雄听了亦是心中一凛,暗道:是了!这到底是什么妖法?怎能随意摆布他人?若是我中了此法,竟他一问,也像那银妇一般竹筒倒豆子,岂不糟糕至极? 裘千仞道:“那不过是一种浅显的法门罢了,只能针对些意志不坚,心里有鬼的左道之士。若是心意坚定,此法可就不灵了。” 玄寂道:“恕贫僧孤陋寡闻,还请裘施主详细叙来。” 裘千仞冷笑一声,道:“我方才的解释已经十分详尽,再说多了,你也是听不懂。对了,你们少林寺也有很多秘事,想让我在这里说上一说吗?” 玄寂一愕,忽感不妙间,身边玄难已是开口道:“少林寺名门正派,非是藏污纳垢之地,又有何秘事可言?” 裘千仞哈哈大笑,半晌止住笑声,冷声道:“今日真是奇怪,我本不欲揭露你们的隐秘,你们却硬要往我身上撞来!”他朝乔峰招手,道:“乔兄,我跟你说一件有关少林之事,这件事和你息息相关……” 玄寂忙插话道:“今日乃是声讨乔峰的英雄大会,请裘施主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况且在此之前,我师弟玄难已向乔施主询问有关阿朱女施主被大力金刚掌所伤之事,乔施主也承诺给予答复,不如先请乔施主解释此事,如何?” 乔峰闻言看了裘千仞一眼,见他只是挂着揶揄的笑容,并不说话,便上前一步,大声道:“好!乔某便将其中缘由讲说一遍。” 乔峰便将自己深入少林探望恩师玄苦,发现玄苦被人所杀,身处嫌疑之间,恰被玄慈方丈发现,两人交手之时,阿朱适逢其会,被玄慈掌力余劲所伤等诸事讲说一遍。 玄寂安静地听着,等待乔峰讲完,方合十道:“乔施主所言,与贫僧所知颇有不同之处。玄苦师兄分明便是死于乔施主掌下……” 乔峰怒声打断道:“玄苦大师乃在下恩师,在下宁可舍去自家性命,也绝不加一指于其身!他老人家怎可能是在下所杀!?” 玄寂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乔施主稍安勿躁,容贫僧把话说完。” 乔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玄寂道:“除了玄苦师兄这桩公案,本寺当夜还被人盗去一本经书,还有……”他本想说还有一名少林寺僧人在众目睽睽下,被乔峰掳走。可是翌日查看,少林寺却是一人不少,这是一桩悬案,连少林僧众都摸不清头脑,此时就不必妄言了。 他心思一转,接着道:“还有阿朱女施主,她是如何插入乔施主与玄慈师兄交手的场间,乔施主方才却是语焉不详。要知我少林寺一向谢绝女客,她当晚若是出现在少林寺内,为何我阖寺上下竟无一人知晓?不知乔施主可否为贫僧解惑?” 乔峰闻言一滞,他心中暗道:“阿朱是假冒成少林僧的模样,混入寺内,偷了一本经书,想必那就是玄寂和尚所言丢失之经书了。可是此话实在不好明言,不然少林寺焉能放过阿朱?”想罢便道:“此间事由,在下也有不太明了之处,等阿朱伤愈后,我自会找她探问。我只能保证,方才所说之言,全无一字是假,若违此言,教乔峰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他一番赌咒发誓,神态诚恳至极,加上方才康敏之事,群雄心中不禁也起了疑惑:难道我们当真冤枉了他?可这些事不是他做的又会是谁?天下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玄寂微微一笑,道:“其他诸事,还可留待以后,可是玄苦师兄被杀一事,乃是我寺僧人亲眼所见,此事容不得乔施主抵赖!” 乔峰怒道:“是谁见过?让他亲来与我对质!我倒要问他:是否亲眼见到乔某之面!” 一旁的玄难忽然冷哼一声,插话道:“那位僧人还在少林寺内,要他来此对质不难。况且此事我少林上下俱知,难道还能冤枉了你?据目击之人所言,出手杀害玄苦师兄之人的身材高大健壮,一身功夫高明至极,尤其掌力雄浑霸道,不然何以震裂玄苦师兄的脏腑?有这般身材,又有这般掌力的,天下间除了你乔峰还有何人?你分明便是用降龙廿八掌杀死恩师,你却抵赖不认!” 乔峰听得怒发欲狂,欲要辩解,却是无从辩解,不由得灰心下来,叹了口气。 群雄见到乔峰瞠目无语的模样,心中天平再次倾斜,对乔峰重新憎恶起来:“这人杀害亲师,当真是丧心病狂!我等在此设计杀他,却也不曾冤枉了他!” 裘千仞忽道:“在下倒是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玄寂道:“裘施主有话请讲当面。只是乔峰凶恶狡黠,裘施主切勿受他蒙蔽才是。” 裘千仞对他言外之意只作不知,道:“我只是奇怪,身材高大健壮,且掌力雄浑之人,一定便是乔峰?” 玄寂道:“倒不能一概而论,只是江湖上同时满足此两点的人士确是不多,再加上乔施主当夜适逢其会,所以贫僧等对此论有九成把握。” 玄难也道:“那等浑厚无双的掌力,只有丐帮的降龙廿八掌才相吻合。天下间除了乔峰,又有何人能够做到?” 裘千仞点头道:“原来如此!”他忽然站起,左腿跨前微曲,右臂内弯,呼的一掌平推出去,看其方向正是玄寂和玄难所在之处。 二僧只觉得一股雄强无比的气劲袭来,当下大惊,齐齐跃起,玄寂伸出寂然一指,玄难大声呼喝,袍袖鼓动间,双拳一起击出。然而二僧全力出击,正要与来袭劲力相撞,忽然觉得眼前气劲一空,两人一指两拳,竟是全部击在空处。 就听清脆的咔咔响声,玄寂伸出的食指生生骨折,玄难两只臂膀全部脱臼。而在二僧觉来,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那种一击打空,有力无处施的感觉,更是令他们想要吐血,甚至内腑都受到一番震动。 “亢龙有悔?!” 乔峰双眼瞪着裘千仞,惊声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