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牧青的二婶跟天下间的婶子并无其他不同,由于临近更年期所以易喜易怒,当然发莫名脾气的时间更多些,然后有些疑神疑鬼,有时候看着陪伴日久的丈夫和久别归国的儿子,突然就掉下眼泪来,也不知道她的脑袋里面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挺拔英武的年轻人,却是少有的严肃表情,没有了小妇人的柔态,而像是一只在老鹰利爪下护崽的母鸡,眼神里是隐藏不住的戒备。 “你来干什么?” 二婶喝问阳牧青,在他的要求下,此时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二婶从来就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此时也懒得装客气。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此时的她恢复了正常的神智,不再言语失常,自然也知道自己被剃成了一个光头,就算这大热天来不及买假发只能用帽子遮着,那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婶,我此次前来,是来帮您的。我也知道,您之前赶我走,是事出有因。” 阳牧青不习惯拐弯抹角说话,尤其是对待二婶,他也没有耐着性子哄的必要。 “你,都知道了?” 二婶一脸不敢置信,阳牧青的前半句并不奇怪,她早就听丈夫和儿子说了,现在阳牧青有了本事,那个老道人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但后半句却出乎她的意料,阳牧青到她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多年又没怎么跟他们联系,如何会知晓当年的内情? “当年,应该有人跟您说了什么话,说我是个灾星,会危及羽瑄,是吗?所以您才会在羽瑄受伤之后,让二叔将我送到福利院,并断绝来往。” 一字一句,并不泣血,只是不掺杂情绪的简单叙说。 阳牧青记得很清楚,他刚到二叔家暂住的时候,二婶待他很亲和,还会亲自包饺子给他吃。 “原来,你真的都知道。” 二婶的脸色闪过一丝惭愧的神色,但不久就恢复了正常,昂着头正视阳牧青,丝毫不怵。 她并不后悔她当初做出的选择,一切都是为了羽瑄的安危,就算让她背负“恶婆娘”的骂名,她也甘之如饴。 “我给您看一段录像。” 阳牧青打开手机里面一个视频,这是二叔在二婶发作时录制的,视频中的二婶披头散发,正在用一根扫把去抽打她原先不会去伤一根毫毛的爱子,而且由于丧失神智,拉都拉不住。 就像酒后清醒之人被迫看自己醉酒之时的失态视频,尴尬程度可见一斑。 “她骗了我……” 二婶明显也没有想到视频中自己会疯魔成这般模样,一时之间接受不能。 “谁骗了你?” “不,她不会骗我的,是你,一定是你做了一个假视频来框我!” 二婶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床尾处,朝着阳牧青怒目而视。 “视频不止这一个,您可以再看看其他的,或者,找二叔和羽瑄求证,看我有没有骗你。” “你走!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二婶怒吼三连,指着门边,意思再明显不过。 “牧青,你先出去吧,我来陪阳夫人聊聊天。” 正在二人对峙之时,慕容曌推门走了进来,将阳牧青扯到了门外,然后在床边坐下,笑容和煦。 本来慕容曌并不想插手这种家务事,毕竟她目前的身份还只是女朋友,而非家人,奈何二婶对于阳牧青的戒备指数太高,打开心扉的效率太低,不利于解开谜团。 自己好歹曾做过那么些年的心理咨询师,老底子并没有丢,对付这种状况,是人尽其才而已。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慕容曌,是您儿子专程为您请来的专家,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们可以聊几句吗?” 听到慕容曌这么说,二婶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好勉强点头。 “您很信任您那位朋友,是吗?” 二婶再次点头,嘴唇微启,一副欲言又止但最终选择沉默的模样,心理斗争都浮现在了明面上,不是那种心思深沉之人。 “经过您丈夫许可,我查了一下您的消费记录,上个月几笔累计二十万的转账,都是转给了同一个人。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您那位朋友?” 慕容曌做事情从来都是有备无患,尤其是在心理咨询的场合,信息不对称极有可能会造成误诊,因此,来访者及其家属的配合至关重要,如果一味藏着掖着,谁也不会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二婶抬眼看了慕容曌几眼,再度点头,虽是初见,但她对这个年轻女子的印象不错,长相干净漂亮,打扮也很得体,看得出是那种出身不错、受过良好教育,而且富有自信的专业人士。 “既然转账,说明是笔交易,她帮您解决了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吗?我希望您能够如实告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她本身没有问题,我相信也不会怕别人查她。” “我……不方便说。” 二婶从床上坐起身子,迟疑地望了望四周,仿佛担心这个房间里面安装了监视器,或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某人某物正在寸步不移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的职业操守之一就是为客户保密,您尽可放心,而且,我可以保证,这间屋子里面的谈话,外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晓。” 慕容曌看穿了她的担忧,连连保证,以宽和的语气,劝她放下心防。 人有时候是如此,在亲人和朋友面前,放下了在职场、在交际场的数层假面,但仍不会卸下最底下那一层,反倒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面前,可以将自己曾经不堪坎坷的经历和盘托出,因为知道这次相逢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而这样的倾诉,往往会是毫无保留的,对于过去的情感有真实的懊悔与追忆,对于目前身边的人事物也有最为客观的评价,不用担心打破时间的顺序与表面的和平。 “我……我那位朋友,是一位占卜师。” “她可以看到别人的未来命数,而且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替人规避未来会遇到的灾祸,百试百灵,从无差错。” 二婶的脸色因为这些天突发的疯症而蜡黄干瘪,全无贵妇保养得当后应有的从容仪态,但此时,她一双眼睛炯炯发光,声线也直线提高,如同一个最狂热的信徒。 “如果,给你消弭未来灾祸的机会,你难道不会想方设法抓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