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秀端着面糊糊，紧随其后进了堂屋，看着碎掉的碗也呆住了。 黄桂花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哎，娘，这好好的碗就这么碎了，可不太好。” 其实她是想说“不太吉利”的，但是想到顾家人对幺妹的态度，她愣是不敢说出口。 “什么不好，哪有什么不好，这碗是泥巴做的，又不是铁倒的，用的久了就会坏掉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们一个一个的，别张着嘴就胡咧咧，小心叫别人听见了去举报，说你们造谣生事，封建迷信！” 郑玉秀毫不犹豫的骂了回去，果然如黄桂花预料的那般护短。 黄桂花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不敢郑玉秀嘴上说得硬，但心头其实也挺担忧的，将推着自行车的顾青柠送出门，关切的道，“幺妹儿啊，你真的要一个人去上班啊？要不，让你二哥送你去，反正这一来一回的也就个把钟头，耽误不了多少活儿的。” 顾青柠急忙拒绝，“不用了娘，我这都长大了，哪能还事事麻烦哥哥们呢？没事的，娘你放心吧。” “可是，你这第一回骑车我上班，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说你以前又没有学过自行车，这要是骑出去摔着了该怎么办？又或者，撞到哪里那也很疼的呀。” 尤其早上还闹出那么一出。 虽然现在四处都在高喊着“废除封建迷信”，“破四旧”这些新时代口号，可是，老百姓们私底下，还是相信这些的。 早上出了那么一件事儿，你叫她怎么安心？ “娘，没事的。我这都多大的人了，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的，虽然今天是我第一次骑车，也是第一天骑车上班，但是我真的没事的，你要是不信，你看着我走，我稳着呢。” 顾青柠说着，长腿一甩，翻身骑着二八大杠就窜了出去。 吓得郑玉秀在身后不停的喊，“哎呀，我的小祖宗哎，你慢着点，没人追你，你慢点……” “我知道了！” “这孩子，跑的真快。” 郑玉秀看着顾青柠的背影，笑骂了一句，随后又想起什么，急忙喊道，“幺妹儿，你下午回来的时候，从供销社带些绿豆和赤豆回来，我要煮粥喝的。” “知道了，知道了。” 顾青柠的自行车骑到卫生所，不出意外的，引起了不少人的羡慕。 不止是岑惠芬和来卫生所看病的病人，甚至连在公社镇委上班的女同志们，都忍不住捡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跑过来围观。 “顾医生，你可真厉害！” “是啊，顾医生，你可是我们红星公社第一个买自行车的女同志呢，可真的是厉害了。” 顾青柠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谦虚的道，“没有，没有啦，其实我对象给买的，凭我自己哪有那个本事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岑惠芬抱着妞妞，也在一旁羡慕得不行，“小梨妹子，就算是你对象给你买的，可你身为一个女同志，居然还会骑自行车，又会在卫生所给人坐诊看病，可真的是太能干了，你简直是我们新时代女性的典范啊，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是啊，是啊。” “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啊。” 众人把顾青柠给一顿夸，对那个自行车，实在是羡慕得不行。 这几天下了大雪，看病的人不多。 顾青柠在卫生所也就不太忙，岑惠芬从自家端了碳炉过来取暖，两个女同志带着妞妞，在火炉边烤火，烤番薯，倒是乐的清闲。 顾青柠逗着妞妞。 岑惠芬在一旁翻着烤红薯，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哎，我看着这天色，阴沉沉的，怕是晚上又要下雪了。” “那可不，我听我嫂子他们说，明儿就腊八了呢，这天是还得冷。”顾青柠掰了一块儿软软糯糯的烤红薯，吹得温了一些之后，喂进了妞妞的嘴里。 小姑娘差不多半岁了。 但是因为一直营养不良，显得格外的瘦小，也幸亏前段时间，霍景鸿从顾青柠这儿买了两个奶粉。 最近一段时间，倒是长了一些。 但总的来说，还是太瘦小了，而且，苗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尽管顾青柠答应了岑惠芬，让她尽管让妞妞吃饱。 可岑惠芬也不舍得让妞妞顿顿吃奶粉。 偶尔喝些米汤； 偶尔吃一些红薯这种软糯的东西。 时代背景下的状态，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妞妞已经认得顾青柠了，张着嘴把红薯含在嘴里，对着顾青柠“呵呵”的笑着。 这小模样，真的让人心疼又心酸。 “小梨，你人很好，妞妞很喜欢你。”岑惠芬在一旁笑道。 “那是咱们妞妞很乖，知道小梨阿姨是红星公社最漂亮的，是不是？”顾青柠开着玩笑，不时的逗的妞妞跟着直笑。 岑惠芬在一旁看着跟着笑，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自己那战死的男人，略带心酸的道，“小梨，我看你这么喜欢孩子，景鸿兄弟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以后你们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我们妞妞就不行了，我们妞妞从小没有爹。” 说着，岑惠芬的眼睛红红的，眼看着眼泪就要滑下来。 顾青柠看着触景伤情的岑惠芬，有道是：不知他人哭，莫劝他人善。其实这个观点在生活里处处都适用的。 毕竟她不了解岑惠芬男人的事情，故而也不好插嘴。 她想了想，缓声道，“嫂子，别难受，一切都会过去的，虽然你现在是一个人带着妞妞，但是你还有苗老师，还有丁婶子啊，他们都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倚靠，等到妞妞再大一些，日子就不会这么苦了。” 岑惠芬抽泣着抹了眼泪，故作释怀的道，“嗨，好好的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我们女人的命，命该如此，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没得影响了你的心情。” “嫂子，你说这话，我不赞同，虽然咱们是女人，但是咱们的命运，也该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跟别人可没有半点关系，也不该受任何的影响。” 岑惠芬看着顾青柠。 似乎很诧异顾青柠的论调，好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妹子，我跟你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