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表现出的态度,让孙强有些始料不及。 孙强这次来,虽然带来价值上千块的钱票,但是在他看来,依然改变不了,是他爸仗势欺人,夺了杜飞接班进厂的名额。 一千块钱虽然不少,却远抵不上扎钢厂的国营正式工。只要他在厂里干到三十岁,每年的工资和各种福利,绝对不止一千块钱。 更重要的是,轧钢厂的正式工作,将来还可以给孩子再接班,这可是真正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您先坐着,今儿新买的茉莉花高碎。”杜飞拿过暖瓶,烫了烫杯子,把桌上的茶包拆开,一个杯子捏了一点儿。 这时普通老百姓喝茶没那么多讲究,尤其是高碎,也不兴洗茶,把第一泡倒了,第二遍味儿就淡了。 孙强瞄了一眼茶包上‘张一元’的字号,很有教养的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才探手从棉衣里兜,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杜飞面前。 杜飞拿过来掂了掂,也没打开查看。 孙主任是聪明人,事情到了这一步,根本没必要在这些钱票上做手脚。 孙强又拿出一张盖着两个红印章的小纸片:“这是工作介绍信,您收好了,明天上午,去街道办找王主任报道。” 杜飞这次没托大,拿过介绍信,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这张介绍信应该早就备好了,否则就算孙主任关系再硬,也不可能一晚上搞出来。 两个红印章,一个是杜飞原先高中的,另一个是区团委的。 因为是临时工,不占用干部籍,也不用走组织程序。 其实杜飞心知肚明,这张介绍信就是个幌子,真正管用的还是孙主任私底下的运作。 “那就这样,我先回了。”孙强完成任务站起身。 虽然从一进门杜飞就笑脸相迎,但孙强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太年轻,干不得坏事。 又想起他爸昨天回家复述的林林种种,愈发笃定面前的杜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得嘞,那您慢走,以后得空咱们再聊。”杜飞笑眯眯送走孙强,回到屋里却紧皱眉头。 先拆开信封,查看了一下里面的钱票。 果然分毫不差。 五百块钱全是崭新的大团结,自行车票是永久的28加重,收音机票是上海132型。 但此时杜飞却无暇多看,直接收进随身空间,转而盯着介绍信,脑中思绪飞转。 这次让孙强来送东西,孙主任干脆没露面,就已经表明了,事情到此为止,双方钱货两清,明天更不可能送杜飞去街道办报到。 对于这个结果,杜飞早有所预料,孙主任不是他亲爹,没义务一步步护着他。 但是这样一来,他接下来在街道办立足可就难了。 如果真跟愣头青似的,拿着介绍信自己去报到,固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却要暴露跟脚。 街道办那种地方,根本藏不住秘密,不管正式编制还是临时工,有什么背景跟脚,靠着谁的关系,大家全都门清。 如果杜飞报到第一天,孙主任那边毫无表示,就是在变相宣示,跟杜飞没有关系,必然令杜飞处境尴尬,在街道办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 “这可不行!去街道办,可不能去当受气包。”杜飞暗暗咬牙,思考如何破局。 下意识的,他率先想到一大爷一大爷。 一大爷八级钳工的身份,以及跟孙主任的关系,又是院里的一大爷,送杜飞去街道办,倒也勉强能代表一下孙主任。 而且,之前为了孙主任,一大爷等于在杜飞这落了把柄。 杜飞相信,只要他提要求,一大爷不会拒绝去送他报到。 不过,八级钳工虽然清贵,但说到底还是工人,分量不够。 况且一旦找上一大爷,就等于告诉孙主任那边,自己黔驴技穷,别无人脉可用,别无办法可想。 杜飞脸色愈发严峻,试图从原主记忆中找出突破口。 终于,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让他找到了一个人。 这人叫陈中原,在原主的记忆中,对这个人的印象相当模糊。 按辈分杜飞应该叫他三舅,是原主母亲的堂弟,十多年前从老家来京城,曾在他家住过半年。 但后来原主母亲病逝,渐渐就没联系了。 直至这次,原主父亲出事,穿着一身警服出现在葬礼上。 但原主当时全程处于懵逼状态,除了一身警服,也只隐约记得,陈中原在市局治安处工作。 这个十多年没联系的三舅能不能帮忙,杜飞心里没底。 但不妨碍他找上门去试一试。 即使这次帮不上忙,有一个当警察的亲戚,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杜飞拿定主意。 看一眼挂钟,已经快四点了。 “明天要去街道办报到,陈中原那边今晚必须要去一趟。”杜飞默默想道。 赶紧出门,去了趟供销社。 本想买两瓶茅台,可惜没有专供的茅台酒票,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来两瓶老汾酒,外加两桶麦乳精,一条大前门,又买了一包正宗的大白兔奶糖。 第一次上门去拜访那位三舅,肯定不能空手去,总要带些礼物。 不过,杜飞买完东西也没立即过去。 这个时间上门,正赶人家吃晚饭,难免两边都尴尬,有些话也不好说。 杜飞买东西回来,秦寡妇已经把被褥拆了,正在淘洗棉花。 大盆里的水都发黑了,倒是棉花洗完,露出一些白色。 俏寡妇吭哧吭哧洗的来劲,看见杜飞,忙叫住他:“哎,小杜,你来下。” 杜飞双手空空,东西都被他丢进了空间,来到秦寡妇跟前,看一眼盆里的黑水,有一些尴尬。 秦寡妇却不以为意,一边继续淘洗棉花,一边冲旁边扬扬下巴:“这些棉花还不错,洗完了重新弹一下,跟新的一样。但那些布面可都糟了,你看看还成不成?” 杜飞看了看堆在旁边的破布,都是秦寡妇刚拆下来的。 伸手捡起一块一扯,还没太用力,就刺啦一声,撕开一条大口子。 杜飞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当然了。 这些破布肯定不能用了,如果硬要凑合,就算做成帘子,也是豆腐渣工程,用不了两天半就得扯烂了。 “没事儿。”这时杜飞心里想的,全是晚上去陈中原家,也没在意这点事,跟秦寡妇道:“您先把棉花洗出来,回头我拿点新布过来。” 杜飞的敞亮态度,反而让俏寡妇有些过意不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杜飞却心里有事,来去匆匆,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