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跃进房间的瞬间,方晙就极力张开五感,细密的蛛丝朝四面八方铺展开去。 崩塌的尘埃从身后的豁口涌入,在微光中如飞虫浮动,没入四周的黑暗中。这里应该是客厅的位置,此时却漆黑得如同深海巨兽张开的大口,鲸吞着蜉蝣生物。 而蛛丝探查所传来的反馈是—— 乱摆的家具,堆积的杂物,溢出的外卖盒。 唯独没有活物。 这里没有敌人的踪迹。 方晙瞳目微张:怎么会,判断错误了? 没等他进一步探查,死寂的房间内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然后他发现感知范围在一截一截的迅速缩短,深沉的黑暗中仿佛确实蛰居着无形的怪物,被惊动后正如嗅到血的鲨鱼般蜂拥而上。 身后的光线倏然收缩,身前一尺的黑暗瞬间蜂拥而上,在方晙反应之前就把他包裹其中。 ——身后的豁口被封了。 在他意识到这点的一刻,连身后都出现了蠢动的“无形怪物”,并瞬间就撞上了他的背部,撕扯开无数蛛丝,把他往里面推去。 方晙反应迅速,下盘一沉,稳住身形,裹着手甲的右臂立即往身后挥去。 碎石纷飞,蠕动而来的“怪物”却冲力不减,反而攀附着手臂朝他整个身体裹来。 随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那是从四面八方蠕动而来的石壁,如同被惊醒的混凝土肉块怪物般,开始无限增殖欲图挤塞完每一寸空间! 方晙瞬间就理解了当下的处境。 面对挤压而来的空间,他轻笑一声。 “呵,干得不赖。” 下一刻,他就被疯狂涌来的增殖石块所掩没。 楚明远双手抱腿,蜷缩在一楼厨房窗户突出的防盗网内。 这里一片漆黑,只有上方三楼发散出的些许微光,才稍微映亮了少年的青涩轮廓。 鼻尖传来夹带腥冷气息的异味,那是周边墙壁遍生的苔藓,混杂着下水沟的沉积物所散发出来的恶臭,这令公寓后面这条巷道向来少人往来。 换做平时他必然极度嫌弃,换气扇永远开着,并绝对不会打开后厨的窗户。但此时这股恶臭却被他当作保护伞,反而开始嫌弃这里还不够臭,宁愿这里越臭越好,这样才能更少人经过。 不过在他紧张得屏息凝气之时,身旁的恶臭也不再在意了。 刚才看到那名敌人居然在漫天钢筋石雨的杀局中都能游刃有余,真是让他捏了一把汗,直到现在看到对方迈入陷阱,大局落定,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松了下来。 “哼,什么‘极权行走’、‘噩梦悼唁人’、‘真言刑具’挂了一大堆名头,还不是成为我的垫脚石。” 他不屑想着:“看来那个情报贩子也不过是为了抬高价格才这么胡吹乱夸。” 楚明远成为盗世徒,也有近半年了,而在两个多月前被安排来这,充当“安全屋”的维护者。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从教内氛围来看觉得将有大事发生,而自己则是这起足以改变世界的事件的参与者、推动者,乃至超越“圣子”的主角! 为此他离开父母的便利,独居在远离学校的城市边界,即便每天上学都要在地铁、公交中耗费将近两个小时,他也满心期待的等待着自己发光发热的那一天到来。为此他尽心尽力的把魇力铺设在力所能及的每一寸土地上,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各种各样的对策。 这期间他耗费的纸张比他十六年来写的作业本还多,脑细胞更是死得都出现了少年白头的兆头。 而在把写满各种对策和计划的纸张烧掉时,还差点被当成火灾报警,之后他吸取教训,改用马桶冲掉却又成功堵住马桶并在处理时造成粪水上涌的奇观。 就这样历经艰难险阻,度过了有惊无险的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他每天正常上下学,生活可说乏善可陈,也根本接触不到太多教内信息,这让他的想法改变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是被抛弃、被排挤、被边缘化了。 就在他越想越觉得教内的人是嫉妒自己的能力,担心自己抢夺圣子的权力,从而意图把自己淡化时,却惊喜的听到一个好消息——升级大礼包送上门来! 虽然这条安梦局的狗、逐臭的赏金猎人似乎挺出名的,挂着的那一串名头很唬人,令人有点不安——但这不正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吗! 只要能把这个赏金猎人制服,那自己也肯定能重回教派中心,甚至获得踏入地上神国的资格! 所以,当他从杜鹃——那个贪婪的情报贩子手上得到“极权行走”正在追查黄皓的信息时,他就在盼着他来,做好全部准备后,甚至委托杜鹃透露出风声。 直到今晚,舞台备好,配角就位,灯光亮起,命运转折之夜终于降临! 在对方靠近公寓时他早已感知到,却故意放任对方上楼,让他在和黄皓的对抗中消磨体力——说起这个那头鱼人真是有够废物,就算落败是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居然败得这么直接和彻底,连给敌人带来更大伤害都做不到。 不过黄皓的迅速落败,也才能更好印证敌人的强大,而敌人的强大,也才能衬托出自己的辉煌战绩! 待会要不要把黄皓直接杀了?不,那样容易留下痕迹,还是让他伤重自然死掉再解除“沙盒”。虽然他是个蠢货,但还是要预防他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语。 虽然黄皓的迅速落败使计划没能完美进行,但还是被他迅速纠正,进行计划补正。 首先是“壁垒”升起时夸张的视觉效果,实际上的壁垒升起高度没那么高,垒起的墙壁并非垂直的,而是有倾角的,他特意计算过而造成一种视觉误差。毕竟他又没有魇具辅助,就算能做到也不会那么做——太耗费魇力了。 并且他还特意削弱了“壁垒”的厚度而增强增长速度,若是换了个鲁莽的人来或许直接就能破墙而出,但从“极权行走”流传出来的一些资料来看,他并非力量型魇师,行动相反会谨慎多思,因此反而更有可能会自作聪明,放弃这段逃生的黄金期。 而等到“壁垒”成形,沙盒封闭,到时候就算被他察觉到,厚薄也无所谓了——不是同样的盗世徒可突破不了空间封锁。 这是初步的“唬人”,之后则是直接的武力展示,漫天的钢筋雨落,要是这时候能把他插死当然最好,不行还有下一步骤,也是为了棘手敌人准备的必杀—— 笼中笼。 一楼房间经过专门强化,要是敌人强大得能闯进来,那等待他的,将是被窒息、被挤压成肉饼的绝望! 而为了避免被人进来就秒杀,他还做了一个保命准备——反复横跳型防盗窗。 在发动攻击时,就把防盗窗也判定进“沙盒”范围,在保命时,就把防盗窗排除在“沙盒”之外,这样既能避免被牢笼内敌人击杀,也能在被牢笼外敌人发现时,迅速遁入牢笼内。 当然,这样反复开闭沙盒自然有个弊端,那就是当沙盒开启的瞬间,就不再完全封闭,敌人能直接打破壁垒逃出,并且能做到这点,也是舍弃了沙盒的稳定度达成的——但是只要操纵够快,敌人死得够快,这点小问题就不是问题! 至此,致命笼中笼完成了。 虽然觉得那个魇师必然死掉了,并且也确实感知不到里面的生命活动迹象,但伪兽类魇师向来命硬,为求谨慎,他还是想着再行试探一番,再进去验收成果。 当他聚精会神地探查着笼内敌人时,丝毫没注意到下方遍布污渍和垃圾的水沟内,一只屎壳郎,推着一个粪球从中灵巧爬出,一路滚动着来到他的正下方,紧接着,这只蜣螂转过身对着粪球奋力一撞,把粪球径直撞破,露出里面含着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臭”字。 于是,令人想把鼻子割掉的极端恶臭,从包裹的粪球内爆发而出! 正上方的楚明远首当其冲,遭受这堪比化学毒气的恶臭冲击! “什——” 恶臭熏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歪头晕厥。 ——毒气?敌袭! 他立即打开“笼门”,混凝土迅速增生覆盖掉防盗栏,把自己也纳入进去,避开敌人的毒气侵袭。 然而下一刻,感知到的一幕却让他瞳孔骤缩,满脸的不可置信,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溢满四肢五骸,如同被死神攥住心脏,下一秒就会在耳畔说出世间生命必经的宿命—— 那是为亡者的悼言。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