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所谓的百万雄师的驻扎地位于太初关北部的一处山谷内,时值冰雪连天,鹅毛大的雪花从碧蓝色的天空中簌簌而落,将整个山谷化为了冰雪国度。 从云层上方俯瞰,兽人营地简直就像是一颗种植在白色花盆中的盆栽。 这两天内的雪似乎下的格外之大,冰雪女神的恩惠洒落在山脉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想要将这片战场上所有死不瞑目的尸体全部掩埋在洁白之下。 而此刻菲特的心情就如同这场大雪一般寂寥、寒冷、凄凉。 她不禁回想起了十一岁时第一次尝试萨满法术的场景。 大萨满的弟子很多,她虽然身为他老人家的女儿,却并没有收获到太多的关注,族人们心目中真正的继承人始终是她的哥哥。 她放空心神,全心全意地呼唤兽神蒙哥的名讳,对旁人的忽视不屑一顾,最终出人意料地拔得头筹。 她只觉得天地中的元素与祖先的灵魂仿佛时刻萦绕在自己的身边,朝她伸出一只又一只友善的手掌 兽人少女满怀欢欣地接受了自己父亲的赞赏,可她并没有敏锐到能从老人眼中看出那一丝隐藏的忧虑。 很快,因嫉妒而引起的争端与愤懑就伸出了狰狞的触角,只待她一个失误,就会一拥而上将她拖入自我否定的深渊。 兽人不比人类具体来说应该是不比代表着普世价值观的主角一方,是一个颇为重男轻女的种族。这种固步自封的倾向自从神山逐步“熄灭”后就愈演愈烈了。 失去了神山的“恩赐”后,兽人的魔力适格度大打折扣,通俗点说就是“拥有成为施法者天赋”的族人少了不少,这也就间接导致了战士、勇士、这类莽夫职业的兴起,而萨满、魔剑士这种高端职业则逐渐没落了下去。 而人族则逐渐兴盛起来,各类高手层出不穷,六维面板非常均衡,虽然高端职业也只有少数人才配进修,但总的来说也比兽人领先好几个层级。 既然质量上拼不过人家,那就只能拼“数量”了呗!一个合格的人类剑士最基本需要十几年孜孜不倦的积累与修炼,还要消耗大量资源与汗水可一个纯天然、无公害、可降解的绿皮战士的生长周期不过两三年!一对一打不过,那我十对一总行了吧! 话题有些扯远了总之,因为男性兽人得天独厚的体能优势,再加上绿皮这种无性繁殖的怪物族群,女兽人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 这种变化能从兽人们将“男的杀光,女的抢回去当生育工具”这种丧心病狂的行径窥见一二。 很显然,萨满这种源远流长、根正苗红的职位可轮不到雌性来干,即使人家是当代大萨满的女儿,且天赋绝伦。 正如莱昂·康斯坦丁在临行前告诫古涅的那句话——“只有立场才最重要。”其余的不过都是点缀。 那唯一真心支持、一直鼓励菲特的兽人会是谁呢?嘿嘿,相信大家都猜到了,就是那位被一剑枭首的狮子兄——桑格。 若没有自己哥哥的力排众议,菲特万万达不到如今的这种地位一想到此处,她就感觉到了一股锥心的痛楚从心脏中涌起,她将双手狠狠地攥在一起,就连指甲扎入血肉的刺痛都毫无感觉,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个名字 “亚瑟·潘多拉贡!我以蒙哥之名发誓,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很显然,某人再一次谎报了姓名。 杀气四溢的誓言让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她的兄长,的的确确,已经不在了。 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以前的她只是依据于族群中的老人们口口相传,对于人类就已经有了足够严重的偏见,而古涅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在那些老兽人的嘴中,人类被描述成了十恶不赦的“禁锢者”,将整个兽人族群围困在极北冰原的始作俑者,毁灭圣地的罪魁祸首。 这所有的一切不能完全说成是“胡编乱造”,但也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历史”。 历史是最富含两面性的东西,每一方都会将最有利于自己的历史,通过自己的途径传述下去。兽人如此,人类更是如此。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圣国的“圣典”,不但比兽人编的那套逻辑更完善,写的还更有文采,更有艺术性。 但实际作用并不比兽人高明多少,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兽人比较单纯,换句话来讲就是比较“蠢”,对于老一辈的话深信不疑。 当年真正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兽人与人类反目,这些事情早就不可考究了,真相被轻易地掩盖在历史的长河中,恐怕再也没有“人类”能轻易解开它神秘的面纱了。 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会选择性地遗忘对自己不利的真相,而真相有的时候并不重要应该说是一直都不重要。 但并非所有兽人都这么想,菲特就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兽人,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上一辈口口相传的故事听来听去总有那么几处蹊跷,也许人类并不是那么坏?两个种族之间或许是可以和平共存的 这种想法虽然幼稚、可笑、置几千年的仇恨于不顾但却是人类与兽人之间和解的一颗火种。每段战火连天的岁月中都会出现这么几个“心怀大志”的人物,他们不成则以,成则必一鸣惊人! 而这种人物要想实现他的野望,就需要有足够的觉悟和与其野望想匹配的力量。很可惜,菲特小姐两者皆无,所以她注定只是一个空想家,一个大写的、可怜却不值得人怜悯的“失败者”。 几天前的进攻是她第一次领悟到“战场的残酷”,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人类的真面目”。 古涅赋予她的心理阴影太过巨大了,绝望性的魔力压制、怪物级别的恢复能力与前言不搭后语、癫狂病态的表演彻底粉碎了她的梦想,将她拉回了残酷、冰冷的真实世界之中。 一想到那柄斩下桑格首级的魔剑,菲特就感觉到一股万蛇噬心的痛楚在四肢百骸中乱窜,随之而来的仇恨如野火般疯长,将理智焚尽,希望撕碎。 虽然亚瑟“主角式”的行为挽救了她的性命,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古涅的那股刻骨铭心的杀意。 即使人类并不都是“坏人”,但唯有那个杀害桑格的恶魔,绝对不能被原谅! 她怀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走向了自己父亲的营帐。 狮族兽人的营地里,气氛异常冷清,弥漫着萧瑟与凄凉的味道,与山谷间呼啸的风雪极为搭配。 这也难怪,任谁打了一场大败仗,且主帅被杀,三万战士活着回来的不到几千人脸上都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笑容。 留下来的族人不是在养伤,就是一脸悲愤,既为了族群敬爱的族长而悲伤,更为了纳戈尔大酋长冷漠的态度而愤怒。 大酋长的计划成功了大半,他削弱了大萨满这边的势力,并且给那些有点脑子的族长们送出了一条他自以为挺隐晦的信息——跟俺对着干!就得死! 优秀的领袖从来不会以力服人,更不会横加威慑。这些行径就算存在,也不过是辅助,连主体都算不上,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不得一地用上那么两回,还得悄咪咪地,最好再找个替死鬼,生怕别人发现是他们干了这种“不详之事”。 古往今来,凡是爱杀人的却不善权谋的人,都干不成什么大事。真正厉害的领导者会往往使用更柔和、更有效、也更复杂的方法,例如分权啊、拉帮结派啊、制衡术啊、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啊 黑衣人并没有告诉纳戈尔这些方法,也绝不会教他。灰烬的根本目的就是让兽人和北境人大战一场,那当然是什么方法见效快,就用什么,完全不用考虑可持续发展的原则。 让狮族兽人去打头阵送死的这招使军心凝聚到了最顶峰,别看兽人刚打了一场大败仗,但在纳戈尔一派的忽悠下,和那些寒光闪闪的兵器的鼓舞下,单纯又愚蠢的兽人们瞬间鼓足了气势,纷纷叫嚷着发动第二次复仇性的进攻。 这份士气的代价,就是所有氏族对狮族兽人的鄙夷与嘲讽,仿佛第一次失利完全是他们的问题一样,浑然不知若不是桑格当机立断,以命相搏地阻挡住了北境人的追击,这才能让一部分士兵安然撤回。结果到他们口中反而成了“指挥不力、怠慢军机”的罪人。 这无疑是在打击大萨满的威信,虽然有不少有良心的兽人大声反驳,可这些质疑声很快就淹没在广袤的士兵群众的海洋之中了。 战友们的冷眼相看、各种冷嘲热讽纷至沓来。使得狮族这两天仿佛变成了学校中的吊车尾班级,处处受人指指点点,宛如过街老鼠。 幸亏大萨满平日乐善好施、声望极佳,这才没让诺大的一支部队分崩离析。 望着这些天仿佛憔悴了大半的父亲,菲特意识到,狮族的衰落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了,大萨满的身体本就不佳,再加上心灵上的双重打击,能硬撑着坐在代理族长的位置上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你来了战前会议他说了什么?”老人强打精神,直奔正题,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菲特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心酸,紧随其后的则是酝酿已久的怒火,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明明猜到了大酋长的阴谋,却还是让狮族的战士去白白送死!甚至还搭上了他亲儿子的性命! “那个绿皮混账说等这场大雪结束,就发动总攻!出动所有的战象碾碎那些人类!” 将瞳孔充血的女儿尽收眼底的大萨满无声地摇了摇头,咳嗽了一声后,虚弱地问道 “你,一定会参战吧” “没错!我要为兄长报仇雪恨!杀光”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突兀的话语让菲特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稍许。 “我怎敢恨您?” “你在恨我为什么不阻止这次进攻,” “没有兄长他是战士,战死沙场,也是他的宿命。” “同时更怨恨我没有将真相告诉桑格。” 菲特沉默了,身体的抖动幅度更加剧烈,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对!对!您说的都对!为什么!为!什!么!”火山喷发了。 大量的魔力宛如一层光膜般附着在兽人少女的身躯上,随着音量的升高,愈发汹涌澎湃。 萨满的魔力并不像剑士、魔法师这类职业一样,拥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提升过程,它主要看“祖先”,只要老祖宗赏识你,你就能变强! 蒙哥大神似乎很喜欢菲特小姐这股由内而外的恨意,这几天让她的法术等级直接窜了好几个层次。 老兽人浑浊的瞳孔倒映出那抹恢弘的暗黄,非但没有为自己女儿功力大进而喜悦,表情反而越来越凝重,沟壑纵横的皱纹凸显出他的担忧。 “呼呼”菲特仿佛将这几天内所有的憋屈与所有的愤懑全部倾泻给了自己的父亲,说完这些话的她突然有了一种虚脱般的感觉,好像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些怒吼排出了体内。 怒火退去后,她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要论悲伤,恐怕没有人比这位老兽人更加伤心,毕竟死去的是他的亲儿子,纳戈尔诋毁的更是他大半生积攒下来的名誉。 “我”菲特望着自己老态龙钟的父亲,声音有些哽咽。 “抬起头,我的孩子。”大萨满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苍老、充满说服力,“事到如今,我这就将我的意图对你和盘托出,希望还为时未晚” 菲特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满心期望从父亲嘴中听到值得兄长为之赴死的伟大理由。 即使那不过是另一个“谎言”。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场战争,兽人绝不会胜利!” 大萨满伸手在空中虚挥,一层透明的魔力罩随之浮现,将整个帐篷与外部隔绝,杜绝了外人偷听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