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冕迷迷瞪瞪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一条很长的胡同里拼命地跑，却怎么都跑不到尽头。后面有人在追赶他，却看不清他是谁。 他奋力往外跑。跑到一片平原，又跑上一座高山。一直爬到山顶。他看见一轮火红火红的太阳。于是，大步迎了上去…… 蓦然，他醒来了。太阳很明亮地照耀着他。他纵身一跃，自言自语：到底睡了多久？”那种沁入骨髓的疲劳，仿佛还没有转机。体内那种顽强的生命又野草般生长起来。 “得拼命干活，得闹出点名堂，才配在这阳光下生活。”李冕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受伤的地方重又愈合了，滋生出了新的力量。 这三个多月来，除了工作，他的心里也是潜滋暗长着一些美好。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原来是邻居王大爷，打了招呼，他是想问白翠花去哪了 “王大爷，我妈不在小广场吗？还真没留意，等回来我告诉她，你来过了。”李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也没啥事，就是告诉你，你妈整天抱着个平板，举的老高，盯着看电视剧。好几回都按错了门铃，按到我家了。”王大爷说。 “真不好意思啊，大爷”李冕说。 “也好，这不我们就熟悉起来了，找她排练舞蹈，组织个老年艺术活动。”王大爷笑了。 王大爷老伴去世多年了，一个人生活，儿女在外地。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年，他和白翠花关系处的越来越好。王大爷有意和白翠花搭伴过日子，不好意思开口。 李冕一直忙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发觉。 心底里，时不时想起沙糖糖，想起她那爱笑的眼睛，很想和她聊聊天，聊聊彼此的这些年，或许是为了圆从前的一个梦，一个未竟的爱情之梦。也许因为没有得到，失去了还是觉得美好。就像瓷器碎在地上，碎片也美丽。 他心里想，要去找找她。起码问问她，现在她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困难吗？需要他帮助吗？婚姻有时候成就一个人，婚姻有时候也毁灭一个人。他不知道沙糖糖会不会一蹶不振，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印象里的沙糖糖积极乐观，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从小村里人都说他俩是一对欢乐的小伙伴，玩的真好。就连白翠花也是心里默许的。时不时打趣，儿媳妇又好看了，女大十八变之类的话。经常笑呵呵地招呼沙糖糖在自己家里吃点心，和儿子一起写作业，互帮互助。 白翠花上县里买衣服回来了，经过村头沙糖糖家门前，正好看见老沙往外面搬两盆辣椒树，花骨朵形状的，三花瓣的，四花瓣的，好看又少见。便走上前去，说：“老沙，水凤多辣啊。一辈子辣椒没吃够啊，还种辣椒，再辣呛着了，哈哈”，说完便走过去了。 老沙笑了：“地里还有，啥时候你想吃，去摘。” 一会儿，水凤探出头来，问白翠花说什么。老沙说没说啥。水凤不满地瞥了一眼白翠花远去的方向。嘟哝道：现在她可神气了，儿子发达了，她走起路来都摇头摆尾的。像咱，俩闺女，一个也不长脸。”气呼呼地转身回屋了。 小蚂蚁一直以来不太亲近姥姥，总是两眼不住地打量她。水凤由于小蚂蚁爸爸也参与的离婚操作，对小蚂蚁有点异样的对待。 “吃饭，小蚂蚁，在家你妈都喂啥了啊，这饭，你也不咋吃。城里的孩子真不好伺候。”水凤说。 “橘子家那俩孩子，狼吞虎咽，吃的可香了。这孩子怎么半天叫不上桌啊” “来，姥爷给你钱，买点好吃的，给！”老沙拿出十元钱递了过来。老沙现在总算是大方了，小的时候他们可不怎么给孩子们零花钱，极少。 小蚂蚁一动不动，也不靠前。 “这孩子怎么对钱没反应呢，照别的孩子，早跑过来抢了。”水风很纳闷。 “我想妈妈了，我想回家。”小蚂蚁哭了。 “别哭，爷爷抱抱。”老沙走过来蹲下身子。 “你不说我还不生气，一会儿打电话让你妈把饭钱给我结了，还不让我管她。没有我，她这孩子往哪儿放？”水凤想起来沙糖糖就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别说这些，小娃儿懂啥，爷爷带你转转，走！”老沙抱着小蚂蚁出门溜达了。 晌午时分，水英来了。 姐妹俩唠起了家常。“不在家，出去一个月了，和我赌气呢，大了，管不了了。”水凤回答了水英的问话。 “小时候，记得带走了她的小黑狗，她哭了好几天，后来她追到我家，看到狗腿被踩伤了一条，哭成啥了，跟我生气呢。现在大了，咋还是这小孩子脾气？”水英闲聊起来。 “要那么多干啥，谁知道呢，这娃们儿就是稀罕。那天她不在家，要不你逮不走。”水凤停下手里的活，坐了下来。糖糖那会才三年级。三姨水梅给逮了一条，小灰。村人又给逮来一条刚满月，逮回来前几夜一直叫，孩子非要搂着它睡。 “她咋回事哩，不打算回去了？”水英问。 “不说，不给你当回事。对爹妈都没有对狗那么亲。小时候，别人的狮子狗吓唬小灰狗，她憨憨的扑过去，抱住小灰狗。大人吓够呛！”水凤说。 “咱妈带大的，她和咱妈啥都愿意说，和我就不说。上学时候也是回来拿钱，不然假期都想呆在咱妈那儿。”水凤说。 “咱妈走了，奶孙俩多少年感情了。说句不好听的，比你这亲妈都亲。娃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水英颇有感慨。 “都咱妈给她惯的，管她老费劲了。”水凤嘴巴一瞥。 “我村有个孩子也是大学生，矿上的，要不撮合撮合？”水英说出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哪啊，她看着不打算找的样子，工作都没有。三十多了，我不想让她瞎耽误功夫，工作要紧，别的以后再说。”水凤心里很清楚，离了婚的女儿最应该干什么。 “咱大哥家闺女多争气，人家博士毕业，大学老师。糖糖也是念了大学，工作都没有。还离婚了，真不如有些不念书的，人家日子过得也很好。人啊都有个命……”水英继续絮叨。 “她家娃咋办，以后你带着，咱这儿得到镇上读幼儿园吧，那么远。”水英说。 “我才不管她哩！哪天赶紧接走，有本事自己养，不把我当回事，气死个人！”水凤还是那么刀子嘴豆腐心。昨夜她已经和老沙合计着这么呆不是事儿，琢磨着让小蚂蚁上幼儿园。又怕女儿心里不认同她带，嫌弃自己带不好，这也是极有可能。水凤又不愿意输了面子，便口是心非。 “小霞也毕业了，以后难说啊，谁知道啥样，念了书也没有指望。”水英担心自己的女儿，小霞就要专科毕业了。 “小霞多机灵。糖糖长大了，反而不爱吱声了。小时候还活泼开朗，这回回来没几句话都……”水凤露出担心的神色。 “小霞，我不让她远嫁了，舍不得。糖糖是心真狠啊，一个人就远嫁了。她结婚那天跪下我是没想到……你也是的，闺女出门时候惹她。”水英很伤感。 “可不是嘛，我想着她都不认我了。一年半不给我打电话，后来才联系我。”水风心里很难受。 “别提她，操不完的心。过段日子，我去趟东北，问问那个负心汉。到底怎么个说法。”水凤快要哭出来了，揉了把眼睛。 “都是这光景，姐，你也别难过。女大不中留。我也怕小霞远嫁，她哥有病了，家里将来离不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