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少年锦衣梦 第一章：冰蓝之夜 雷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被窝，并小声嘟囔道：这么冷的天气，或许卢克老大还不会起床，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但嘟囔归嘟囔，雷恩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将厚厚的棉被叠好放在靠墙处，又去外面找了几块干净的冰，放在同样冰凉的铁桶里，随后费力地将快要赶得上他一半体重的铁桶放在火堆上。 等冰块化开，里面的水就可以拿来给雷恩洗漱，而剩余的量则是给帮派里的其余人使用。 这样的步骤，雷恩要重复四五次，并且还会随着帮派中主力们的需要而增加。 两年前，雷恩突然出现在终日被冰雪和寒冷覆盖着的磐石城里，他穿着华丽，广袖帛带，束腰收脚，腰间还有一块上好美玉，黑金色的外袍领口和袖间还饰有金丝缕绦点缀。 但这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却疯疯傻傻地，问什么都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雷恩身上的东西很快就被哄抢一空。在众多小孩争抢雷恩衣服和佩饰时还故意推搡雷恩，使得雷恩身上出现了不少伤口。 一哄而上的人在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又一哄而散，只剩下雷恩光溜溜地在冰雪里走着，现在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黑不溜秋的戒指，毫无哄抢价值，在一个小孩使劲掰也未掰开后，就干脆放弃了。 不知不觉，雷恩走到了一座福音教堂门前，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就此昏倒在地。 福音教堂里扫雪的修女打开门，发现了已经被冻得乌紫的雷恩，惊道：“主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随即将雷恩抱回了教堂。 雷恩恢复神智后，修女便给了雷恩一些吃的和蔽体衣物，并吩咐雷恩坐上前往约克镇的马车，前往自己的义子卢克的聚落，这样有望活过冬天。 福音教堂不能收留孤儿。在寒冷动荡之地，每一张吃饭的嘴就意味着一份沉重的负担，这条理念在物价高昂的磐石城尤其正确。 小小的雷恩仿佛一张白纸，丢失了关于五岁之前的所有记忆，他坐了三天两夜的马车，差点死在马车后面驮拉的矿石堆里，才到了卢克的地盘。 作为“发财帮”最小的成员，雷恩的所有任务就是烧水和烤土豆，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后，雷恩便可以在帮派里大一点的孩子带领下，前往西街乞讨。 雷恩的皮相好，一双乌黑的眼睛又大又圆，身上的皮肤则是又白又嫩，像是被牛奶凝练过一般，因此雷恩的收获总是其他小孩的两三倍，他每天总能拿到一点黑面包或是其他吃的，运气好的话，雷恩还能拿到一个铜板! 度冬如冬，转眼雷恩已经七岁了，此刻正看着火堆上的铁桶，在灼热的火焰下，发出戚戚的声音。 那是冰雪死前的哀鸣。 不一会儿，一位有着十四五岁面容的少年也打着哈欠醒来。他身材健壮，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已经带有非常明显的棱角，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让他的威慑力比一般的成年人还强，而横跨整个下腹和左肩的巨大伤疤，则给这副有些健硕的身体增添了一些狂野而另类的魅力。 他没有叠棉被子，而是一脚将挨着他不远睡的少年踢醒，随意道：快点起床。 那个被他踢醒了的小孩倒也不恼怒，只是怏怏道：卢克老大，这么早起来干嘛，我还没睡够呢。 卢克捧了一把水洗脸，不再回答艾迪的问题，转身向雷恩走来：“白面包还剩多少？我的肚子现在饿得好像在打鼓，现在能塞下一整条！” 雷恩摇了摇头，说：“现在只剩下几十斤土豆和十几条黑面包，但是有几条黑面包已经有些发霉，我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有事。” 卢克皱了皱眉头：昨天出门不是还剩下四条白面包吗，怎么今天就什么都不剩了？我可不想吃黑面包和土豆，现在我看到那玩意儿就想吐！ 雷恩搓了搓手，小心地斟酌用词，道：“昨天下午，米尔来这里将剩下的面包都拿走了，还让我转告给你几句话。” 卢克的眼角微微有些不自然，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故作镇定，问：“什么话？” “告诉卢克那个欠钱不还的坏蛋，你们“发财”帮已经欠了我五个银币外加七个铜板了！如果三天之内他还是不能还钱给我，那我就要向老板申请，把你们帮派的称号取消，而你们的地盘也全都归我们！这些白面包可以抵一个银币，我先拿走了！嗯，就是这些。”雷恩有些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将米尔交代的话说完。 米尔是野狼帮的老大，同时也是卢克的死对头，两人的地盘恰好挨着，所以时常会有矛盾，但两人又爱好赌牌，所以往往在牌桌上时是朋友，下了牌桌便成敌人了。 卢克听完，挠了挠鼻子，说：“土豆和黑面包也不是不能吃，我们今天就先将就着吃点吧…今晚我一定会带着白面包回来的！” 雷恩转身便去烤土豆和黑面包了，这些事情现在他根本插不上手，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要饭可要不来银币！ 卢克是“发财帮”的老大，整个帮派共有十几个人，都是孩子。作为年龄最长，体格最强的人，卢克肩负着整个“发财帮”的生计。 帮派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大半部分都是通过和雷恩一样的方式加入“发财帮”的，小部分则是卢克自己在外面游荡时收下的小弟。 虽然大家都是孤儿，却并不孤单。 在这个位于西京大陆最西，终年皆冬的约克镇里，一个废弃的坟场，一座废弃的安全屋和一堆废弃的红石，便共同造就起了一个小小的家，它或许并不完整，却在凌冽的风暴下跃动着别样的火舌，温暖而又迷情。 不一会儿，帮派里的孩子们也都陆陆续续地醒来，而此时雷恩早已将食物整齐等分，除却卢克老大可以独享一条黑面包和两个土豆，帮派其余人则都是半条面包和一个土豆。 牛奶是不可能有的，冰雪融化后煮开的水又不是不能喝。在促进喉管蠕动和帮助黑面包软化这一方面，白水或许效果更佳。 嗯，就是这样。 小小的雷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将白水和牛奶放在一起对比，因为自己印象中还从未喝过牛奶。他皱着眉头，啃一口黑面包，然后再喝一口水，持续重复这样的步骤好几次，终于解决了肚子的问题。 此时卢克也飞快地吃完了早餐。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满道：该死的纽特，你昨天又没打扫地面！今天你要是再不打扫，我保证你的屁股会在今晚被我打开花！不准笑了，都给我安静！安静！ 多数人的眼光飞射向纽特，后者则满眼都是尴尬，干脆羞愧地将头深埋入双腿间，众人又笑作一团。 等到哄笑声渐渐淡了下去，卢克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任务和昨天一样，我们这些大孩子去旷工征集点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而你们则去西街讨钱，我在这里再强调一下，你们讨钱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进入商家店铺，也绝对不允许去偷抢！知道了没？！” 众人老实应答：知道了！ 行有行规，就算是偷盗和乞讨也不例外。 卢克摸了摸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叫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不可以离开西街去别的地方讨钱，否则会被其他帮派的人收拾！知道没？” 众人的声音再次整齐划一，不过这次的应答，多少有些不耐烦了：知----道— 推开门，即使是裹了一件厚重的亚麻大衣，内衬还塞了半斤棉花，卢克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奋力地搓了搓手，骂道：该死的天气！ 他转头望了一眼已被厚重冰雪压盖的房屋，心里暗自计算了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目前雪季已来临，照这样的落雪密度，最多再过一个月，青石屋脊就要顶不住积雪的重量而倒塌，所以要提前规划清理积雪的时间安排。 西京大陆大部分地区终年如冬，但也分雪季和霜季，雪季到来时温度骤降，雪花也纷纷扬扬没有尽时，而霜季则阴冷潮湿，温度却相对较高一点。 管他呢，一周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卢克这样安慰自己。他站到一处山坡前，摸了摸屁股，确定厚重而牢固的裤头和纯麻雪裤保护着自己的臀部，才缓缓蹲下，将屁股放在冰面上，上半身微微向后倾斜，双腿前蹬，如同下饺子一般直挺挺地朝下方滑去！ 前方赫然是一道高近20米的冰雪墙面！由于墙面光滑，若能够巧妙掌握滑坡技巧，人如果滑下去要比走下去快数十倍，这也是“发财帮”为什么一眼就相中了这处坟场的主要原因：附近不仅有着较为丰富的红石可以燃烧，地形也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作用。 卢克过后是艾迪，然后是五个年龄在12岁以上的孩子，他们并肩走着，雪地里几组脚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在雷恩的视线里。 雷恩抬起头仰望天空，穿过层层云雾，视线停在不知名的一块冰蓝色星辰上，这是雷恩的习惯。每当无事可做或不想做事的时候，他就会抬起头寻找那一颗仿佛印刻在内心深处的冰蓝色星星。 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太阳却迟迟未曾推开云雾现出身形，穹顶的基调仍是以黑，紫为主，辅以血红和冰蓝作配。 据说黑夜的每一种颜色都代表了一位神灵的心情，但雷恩却想：难道每一位女神的心情总是永远不变的吗？就好像夜之女神莉莉丝陛下难道永远都是心情美丽吗又或者血月之女神莉亚永远都血腥残暴？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因为没人敢真的去问那些教会人士这种渎神的问题。 武京位面对于信仰神灵的要求相对宽泛，但不允许同时信仰多个神灵。 神灵是高贵的，同时也一定是自私的，雨露均沾法则当然不可能适用于神灵。 但雷恩眼中的冰蓝色星辰却突然奇怪了起来：只见它的位置开始朝着西边迁移，像是在靠近血月，但下一秒又突然向右移动，似乎是要摆脱束缚。 就这样，冰蓝色星辰的移动轨迹奇怪无比，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再仔细看看，又像是在靠近近地轨道！ 天呐！它竟然真的在朝着近地轨道飞来！ 不，是砸来！ 雷恩吓了个半死，脸色瞬间煞白，赶紧闭上眼睛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念完一套心理安慰经后，雷恩再次睁开双眼，却发现刚才在视线中已逐渐放大的冰蓝色星辰已消失不见，但整个夜空都被冰蓝濛濛光点所充斥，再也看不见其他色彩。 周围的孩子也被天空中陡然出现的异象吸引，纷纷跑出来观看。 “哇！祈愿日到了吗？快许愿！”一个稍大的孩子喜不自胜，手舞足蹈地提醒众人快许愿。 祈愿日是整个武京位面人族特有的一大盛事。武京位面的上空有两颗单体直径较常规烈阳大了三倍的“鸿阳”，它们迸射的强大能量是武京位面众多矿产资源诞生的基础，而除了强大的鸿阳，还有一颗直径毫不逊色鸿阳，却顺着玄奥轨迹飞行的冰蓝色巨型星辰。 这颗直径巨大却行踪不定的星辰罕有人见，据说它只在某个时间出现在少数人的视线中，因而也被人族誉为代表了幸运的“玉蓝”星，而它出现的日子则被称为代表了好运的“祈愿日”，传说只要在祈愿日看到玉蓝星绽放的光芒，就可以向幸运女神许愿，而且得偿所愿的例子还不在少数。 大家都闭上眼睛争先恐后地许愿，但愿望的内容却有些令人哭笑不得，由于祈愿日的愿望需要大声说出来，所以大家的小小愿望，都传进了旁听者的耳朵。 “神啊，我想要一座金山！”这话出自一个鼻涕虫，他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鼻涕虫。 “高贵的神灵啊，请回应我卑微的祈祷，赐予我圣域实力和永恒的寿命吧！”这个异常贪心的金色短发少年高声喊叫，悠扬而宽广的声线中还带着一点教会的教徒朗诵教义时独有的腔调，仿佛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仔细看去哦，原来是偷吃教堂东西的小桑迪。 “我要嫁给一位子爵…啊不，伯爵！我要做伯爵夫人！”尖叫着呐喊的源头来自美丽而瘦弱的珊妮，她的愿望倒是相对简单，只是不知道神灵会不会回应她的祈祷。 雷恩听完大多数人的愿望后摇了摇头：这些愿望怎么可能被实现？再说祈愿日都是骗人的，自己并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但冰蓝色的夜空过了片刻也未有消散的迹象，仿佛要取代深黯，此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就算鸿阳很少将阳光洒向约克镇，但至少白昼应该在它准时出现的时间出现吧？平日里，八点半的样子天就该亮了。 天若不亮，西街的行人便会很少，雷恩一行人讨钱的难度就会增加。 鼻涕虫走到雷恩跟前：雷恩，今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作为“发财帮”讨钱业绩最好的人，雷恩俨然已得到了大家的信服。 雷恩看着被冰蓝幻光照亮，却仍然没有恢复白昼的气象，短暂思考了下，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出去碰碰运气总比在家呆着好。” 话毕，雷恩率先一屁股撅在地上，向前挪移了一点距离，随后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鼻涕虫见雷恩出发，也跟着滑下山坡，其余人也跟在后面。 屋子是重要的战略点，必须要留有人守着，否则，狡猾的雪兔和冬狼或许会钻进来叼走众人为数不多的食物，珊妮自发留守，其余人则顺着卢克等人留下的足迹向西街行进。 雷恩回过头看了看珊妮，又看了看珊妮背后的房屋，不知何故，今天雷恩总觉得心绪有些不安，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 会是什么大事呢？雷恩不得而知。 他再次仰望天空，却发现视线中的冰蓝那些乱流虹光如游离在空气和水中的微小生物般不断地划过天空，像一条条游动的小鱼小虾，这样的画面不停扩散，使得宏大高远的冰蓝色光芒更盛，像是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