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均延抬头向楼上望去,只听得楼上似有人争吵,其中一个声音清脆,隐约还有人群怒骂的声音。 郭均延回头蹲下身,表情郑重的对着张丽华,说道。 “这个世道也许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并不公平,但我们更应该努力的为自己和家人活着,保持初心,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一鸣惊人”郭均延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个孩子说这些话,也许第一次看到把人当货物一样的出卖,触动了他内心的那根道德底线吧。 “小郎,这个你拿着吧,大恩无以为报,我们也只有这个……”老张头双手拿着一顶草帽送了过来。 郭均延接过草帽,心里一酸,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后会有期,小郎”张丽华手里攥着他的木娃娃,或许是郭均延给了她莫大的鼓舞,她这次是真的开心的笑了。 郭均延坦然一笑,带上草帽,像个孤独大侠,转身朝着酒楼方向而去。 郭均延要去酒楼,不完全是听到有人吵架想去看看热闹,也有闻到了楼上飘出来的饭菜酒香的缘故。自早上下山,除了街上吃了些零食,一直没有进餐,现在饥肠辘辘,难以忍受。 到的楼门处,门头一块牌匾,上书“雅味居”三个黑色大字,店内人头攒动,食客满座,觥筹交错,郭均延看到桌上的菜肴,咽了咽口水,这酒店一楼装修豪华,能来吃饭的非富即贵。 这酒楼整体呈“回”字型结构,中空外实,从一楼上到二楼的中间有个巨大的方形平台,上面铺着毯子,是用来表演戏曲杂耍的舞台。 郭均延也没有停留,直接向二楼走去,上的中间的舞台,听的楼上的叫骂声越来越近,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大都衣袂飘飘,还有几人身着制式服装,看来这里大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郭均延大步流星向楼上走去,众人也都没看到有人上来。 “蛮子,你自诩陈人比我齐人聪明,我家中一介部曲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就不要在这里口出狂言,沐冠而猴了……”一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公子,穿着头戴圆冠,右侧脸颊上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痣,更显的他媚气十足,他满脸怒气,正轻蔑的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胡子,休得猖狂,我……陈国人才济济,又怎么会怕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壮汉身着制服,似是行伍出生,浑身充满铁血般的气质,怒目圆睁,说话铿锵有力,但这问题他自问也答不上来,有心无力,底气便有些不足。 郭均延挤到人群中,向身旁一个长相歪瓜裂枣的书生打听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有痣公子是齐国来陈做生意的富家公子,路过长城县在雅味居二楼用餐,听到一众陈人谈论近来北方齐国和周国,边境摩擦不断,局势紧张。 有好事者就对比两国的实力,对两国品头论足一番,认为周人尚武,齐人昏聩,恐怕难以与之抗衡等等。 郭均延心想,三国之中陈国最弱,经济人口比不上齐国,军事实力比不上周国,对于两个大哥打架,有些陈国愤青大放厥词,过过嘴瘾,以表现自己非凡的见识,好引得周围读书人的钦佩,这本也属正常。 但这齐国来的有痣公子自然听不下去了,小小陈国也敢嘲笑大齐,于是反唇相讥。 陈国这边众人自然不服,纷纷起身,以人多气势来压迫那几个齐人,周齐之争最后演变成了,陈齐孰优孰略。 没想到这有痣公子伶牙俐齿,思维敏捷,言辞犀利,众人对他的诘难他都一一化解,且反驳的众人哑口无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坐在角落喝酒的一位壮汉,闷哼一声,说道北齐祖上胡人血统,荒淫暴虐,叔嫂通奸,子奸父妻,虐杀无辜云云……。 这一番从人种、伦理上的诛心分析,有理有据,把齐国皇室的老底掀了个翻,齐国商队众人大惊失色,怒目而视,尤其是那带头的有痣公子,脸色苍白,身子微微晃了晃。 郭均延心想,这陈国的壮汉倒也机智,避其锋芒,不论国力强弱,从道德伦理上面着手,扬长避短。最终各有所长,双方都保住了面子,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齐人中有一老者,是那有痣公子的部曲,被这壮汉釜底抽薪,也不生气,神态自若,出了一题,问陈人是否能回答,若能回答,他们甘拜下风,自认昏聩。这老者又把问题,带回到齐人和陈人谁更聪明的问题上来。 这题是: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问,梨果多少价几何? 这齐人老者不打算让步,誓要分出个高下,挽回面子,报那壮汉的侮辱之仇。 其实这南北之争对于郭均延来说,无足轻重,无非就是华北片区和华南片区的区域之争。 如果非要把自己归入到其中的某一方,也是无法办到的,自己生前的那个小县城算是晋西北地区,属于周齐边界不毛之地,算是个北人,但自己转世后又算是个陈人。 周围的围观陈人有人低头思考,有人满脸怒容,有人连连摇头叹息,偌大个酒楼,被一个北齐胡人侮辱自此,尽无一人有还手之力。众人脸上都是愧疚、愤怒之色。 ………… 这便是郭均延上楼前发生的事情,这有痣公子对这壮汉的诛心之言无可奈何,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此时见一众陈人答不上来,更加得意,嘴里的称呼也都变的轻蔑,南蛮也就脱口而出。 那壮汉哪受的如此侮辱,以胡子来反击那有痣公子,周围的陈人也都群情激奋,眼看动手在所难免,一触即发。 郭均延觉得这几个齐人,身在他国,气势上已经赢了,没有必要把矛盾激化,后面的做法有些咄咄逼人了,本着调和双方的态度。 于是,郭均延挺身而出,走到众人前面。 “大家听我一言……”郭均延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众人吵得兴起,都只是看了他一眼,见他头戴个草帽,还以为是楼下来的卖货郎,也都没理他,继续口水横飞。 郭均延有点生气,自己好心出来劝和,被众人无视,心中无奈,只得再上前一步,走到那有痣公子和壮汉中间,这个位置是场上的焦点,众人自然都看到他。 “这个问题……我会解……”郭均延只能说这个来吸引众人的视线。 众人都是一惊,在场的有许多饱学之士,都无能为力,这个草帽年轻人却说自己能解,会不会是哗众取宠,骗人而已。 倒是齐人里面那老者眼睛一亮,看着郭均延那淡然的神态,觉得此子不同常人。那有痣公子也是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仿佛想透过草帽,看清他的真实用意。 郭均延看众人都不说话,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也就把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他那五官分明的脸庞,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郭均延微一沉吟,脑中飞快计算。这题的题意是,用九百九十九文钱买得梨和果共一千个,梨十一文买九个,果四文买七个。问买梨、果各几个,各付多少钱? 这题通用办法就是一个二元一次方程的求解,或者用奥数巧算的方法也能快速的算出来。 郭均延前世是被国考、省考、事业考统统教育过一次的四有青年,虽然都名落孙山,但考卷中的各种奥数题也都做了个遍。他思忖十多秒,给出了答案。 “果三百四十三个,梨六百五十七个,梨价总八百零三文,果价总一百九十六文,这位老者,不知我说的对不对……”郭均延心想,答完了题,有资格发言了吧。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结果对不对,他们也无法判断,只是觉得很快…… 那边的齐人老者,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神色复杂,不知是喜是悲,那有痣公子,张大了嘴,连说这怎么可能,莫非他是陈国国子寺的…… 郭均延看众人都不再争执,心下宽慰。 “我有一句话,这南方人和北方人,哦,也就是陈人和齐人谁更聪明,谁更道德高尚,这种比较本就以偏概全,每个国家都有聪慧的人、有德之人,我们都是华夏子民,炎黄子孙,孰优孰劣又有何意义。再者,聪慧的人一定有好的德行吗,我觉得一个人只要本性是善良的,他就可以称之为最可爱的人……”郭均延洋洋洒洒,慷慨激昂,沉浸在大中华命运共同体的美丽中国梦中。 众人面面相觑,都像傻子一样看着他。 陈国的那壮汉,刚开始对郭均延施以援手,抱有好感,打算结交一番,但听他后面的言论,觉得这家伙太狂了,有点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那齐国的有痣公子,也是错愕不已,天下一家的思想该是儒家,但众生平等又是佛家的,这辩才与游说又似是的纵横家的,依律办事是法家的……,刚才施展的一手筹算之术更是出神入化,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有些看不透。 那齐人老者更是频频点头,身为国子寺算学博士,自己的筹算在国内已算是出类拔萃,但这个年轻人的算学可以当自己的老师,自己甘拜下风。而后振聋发聩的观点,虽然有点石破天惊,但这天才和疯子本就是一纸之隔。 对于郭均延这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言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大家一致的看法是这个年轻人有才学,就是有离经叛道罢了。 郭均延说的尽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来到这个世上,憋了许久,能理解自己思想的人除了江玉盈,还没遇到第二个知己,精神上的荒芜远比物质上的匮乏更让人萎靡不振,索性开了口,自己就对天演讲一番吧。 他讲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停顿了一下,也不管是谁的,拿起身边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滔滔不绝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那有痣公子有些懊恼的看了他一眼,脸上微有愠色。 终于演讲完毕,那齐人老者首先开了口。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四有青年”郭均延摆摆手,不好以真名示人,自己目前的身份毕竟还是小小山贼。 “司寇清年???”众人疑惑不解,看着这个司寇清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