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门外的迎宾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但今天最热闹的地方非恒光商号不可了。 这几天关于国盈粮食期权发售的事情,好的消息,坏的消息满天乱飞。人们的心情随着一个消息的爆出,实打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过山车。 不过充分的曝光度也把公众的期待顶上顶点。摩肩接踵,熙来攘往,人潮如织,恒光商号的外面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乔庄打扮的应天知府贺云龙、上元县丞丘尚景,各自脸上罩着一架大大的西洋墨镜,鬼鬼祟祟的跟着人群挤进了恒光商号。 恒光商号里面是一个礼堂一样的大房间,正面是一块凸起的大平台,就像戏台一样搭上了红布。平台之上恒光的几个伙计搬来一个梯子,在平台的上面挂上了一个又一个卷轴,卷轴的下面都悬挂着一根绳索,绳索低端离地不到两米。 平台的对面是一张张桌子,桌子上面摆满了各样零食,茶点,几个从花满楼请来的伙计,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色短打便装,热火朝天的跑来跑去。 商号大门口还站着两个从秦淮河前来的清倌人,各穿着一件暗紫色如意绕枝长比甲,肩上披着绕丝绣缠枝纱巾,衬的身姿曼妙,娇靥如花。 清倌人笑眼盈盈的迎请来宾就坐,贺知府和丘县丞一时之间都看呆了,这是干嘛,唱堂会吗? 找到一个角落偏僻的位置,看着周围没有熟人在场,贺知府和丘县丞终于摘下了他们的眼镜,痛痛快快的看清现场。 本来贺云龙今天也是要上衙的,但他架不住丘尚景一在撺掇,再说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个期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同意前来了,不过前提是不能让别人认出他们,堂堂一府正印官参与商贾之事,传出去要让人笑话的。 至于丘尚景的动机,他的想法很纯粹,就是来看国盈笑话的。、 呸,什么国盈,傻子才看不出这是方博谦推出的替身,搞了个汪永亨来扯虎皮唱大戏,我就不信真有那么多二傻子下水。 来的时候他已经和相熟的那些粮商打过招呼,他们保证今天一两粮食都不会买。 就在丘尚景想入非非的时候,现场开始了一系列促销活动。 既然国盈是独立经营的商号,为了和县衙撇开关系,方华这个衙门的亲侄儿就不便高调出面,所以他特意从恒光商号调了一个年轻,形象佳,口才好的伙计,经过两天的紧急培训,成为了今天的现场主持人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钱庄界、粮商界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恒光商号的销售经理路仁岬。” 没错,方华根据上世经验,已经彻底把今天的发售会改成了一场路演。至于什么销售经理的名头只是编出来糊弄人的。 “盛夏六月,很荣幸和大家相聚在此。”路仁岬顿了一顿,看了一下全场的反应,接着说道: “首先,感激上元县各级领导层、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皂、快、捕三班和恒光商行对我们国盈的重视,感谢圆风、顺通、掏东、京宝商铺对我们的大力支持,感怀现场来宾的热情期待,正是有了你们,我们才得以相聚在这里共商发展大计” 路仁岬一通顺溜的口水话直接镇住了全场,在场的人哪见过这个,每个被提到的人不但没觉得是被应付,而是与有荣焉,个个挺起胸膛,只感觉能到达现场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当然,也有人很看不上路仁岬这段别扭演说的,丘尚景便属于头一个,他躲在角落里阴阳怪气的说着话。 “这是些什么东西,竟然还把秦淮楼的妓女请来了,干脆打茶围好了,简直是有辱斯文。”丘尚景在贺云龙耳边评头论足,正说的过瘾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兄弟,不懂别胡说,这是清倌人不是什么妓女。”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打算纠正他。 “你谁呀,清倌人不是妓女是什么,”丘尚景反唇相讥。 “清倌人是卖艺不卖身,”男子不妨多让。 “你这话说的我就想笑,说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就好像说当官的不贪钱,贪了钱还都说自己是清官一样。”丘尚景莫名的愤青。 男人听了他这话,冷笑一声说道:“听阁下的意思,这天底下所有当官的都和清倌人一样,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了?” “当然。” 男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是当官的吗?你又见过几个当官的?” “你说不是,你是当官的吗?你又见过几个当官的?”丘尚景暗中讥笑,我不但是当官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本府最大的贪官。 男人一听这话,梗着脖子说道:“本官是南京太常寺博士汤显祖,本官可以明白告诉你,做官十数载,本官没有贪墨过一两银子。” 丘尚景一呆,没想到真还遇见了一个官,不过太常寺博士不过是个闲散衙门的七品小官,最多组织一些礼乐祭祀,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那好啊,你一个博士不在太常寺当差,跑到这迎宾街来凑什么热闹,怕不是跟那些清倌人一样,人家出了钱来捧场的吧,哈哈哈。” 汤显祖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卷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你个二皮臭蛋卷,你才收了钱,你全家都收了钱。” 两人立刻扭打成一团,尘土飞扬,茶水果屑四溅。战场很快扩大,两边各自带来的人都悉数上场,也没什么斯文可言了,王八拳,抓头发,咬耳朵,凡能使的招都用上,好不热闹。 “让一让,让一让。搞唛呀,砸场子呢。” 方华听见这边动静,带着一帮人过来,围观的人群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丘尚景和贺云龙两个寡不敌众,发髻歪了,头巾掉了,连眼睛也各自肿了一块。 “哟,这不是丘县丞和贺知府吗?哪阵风把您二佬给吹来了。”方华假假的笑道,二人狼狈为奸坑了方博谦一道,他没找他们算账,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汤显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狼狈的二人,冚家铲,他们两个原来也都是当官的,一个还是应天知府,而自己竟然把知府给打了。 “这个,本府今天是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大家低调低调。”贺云龙捡起了自己的掉落的方巾,示意大家不要声张。堂堂知府大人像市井无赖一样当街打架,传出去他得被同僚们笑死,这些个文官们可会编排人了。 “哦,那丘县丞一定是来保护贺知府的吧,真是辛苦了。”方华看着丘尚景鼻青脸肿的样子,忍住没笑。 丘尚景看着方华一脸憋笑的样子,立刻起了一股火气,讥讽的说道:“哪里,哪里,再辛苦也没有方衙内辛苦,我看你们鼓捣了半天,一份期权也没有卖出去吧。” 方华听出了这话的幸灾乐祸,俯下身帮丘尚景捡起了方巾,吹掉上面的灰尘,不咸不淡的说道:“那丘县丞可要失望了,就在刚才,场外的银拱门、华耐士、吉田家已经报价了粮食各7000石。” 话音刚落,台上的路仁岬用力扯了一下头上的绳索,三张卷轴哗啦一声落下。上面花花绿绿的画着各样折线图。 路仁岬手中的铅锤用力一击,大声宣布三笔交易顺利完成。 轰,现场立刻陷入一片喧哗之中,金融市场就像一个羊群,当头羊展开行动后,整个羊群就会争相模仿头羊的一举一动。还在观望的商家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冲向了柜台。 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期权的价值,但他们都害怕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看着现场人们热火朝天的抢购,丘尚景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十几个曾经私下打过保票的掌柜也开始挪动屁股,乘着丘尚景一愣神的时间,撒开丫子就挤进了人群。 贺知府也被现场的疯狂给惊住了,不过现在他打的是另一个主意。 “方小公子,本府能否借一步说话。”贺云龙附在方华的耳边说道。 “这个当然,当然。” 贺知府打了主意很简单,他看见现场人们这么疯狂的抢购,虽然还有些看不懂期权的运作模式,但也能明白里面藏着的莫大利益。 “方小公子,本府想用私人名义,买一些国盈的期权,你看可不可以。” 方华看着贺云龙缩成孔方兄的眼睛,一个主意在他九曲回肠的肚子里打了个滚,立马说道:“公祖大人亲自下场,我想国盈一定是乐见其成的,这样吧,我让恒光商号的陈掌柜亲自来接待您。” “这样是极好,极好。”贺知府开心的像个二百八十斤的孩子。 很快,陈掌柜引着贺云龙和丘尚景去了贵宾间,只留下还在原地一脸戚戚的汤显祖。 “请问,您是?”方华看向旁边这个也是一脸狼狈的中年男人问道。 “哦,在下太常寺博士,汤显祖。”汤显祖一脸狼狈 “您就是汤博士!”方华满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