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现状的知县大侄子方华还沉浸在,从来不曾有过的幸福生活中时,唯一的俏丫鬟刘二丫从床边站了起来。 “对了,公子,主君让来找几件值钱的玩意儿,他好让人拿去典当。”刘二丫转着脑袋在四周巡睃着,却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什么?咱们家穷的都要当东西了。”方华好似再受打击,耷拉着个脑袋满脸郁闷。 二丫轻轻嗤笑一声,掩嘴道:“公子真会说笑,哪能到那份上,总不过是主君看上了一起好买卖,说是一本万利,所以让全家人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拿出去,嗯,对了,说是叫投资。” “投资,还一本万利?”不知是本能反应,还是职业嗅觉,方华立刻警觉了起来。 “你给我分说,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华直起腰杆,盘腿坐在床上。 刘二丫暗暗叹了一口气,公子真成地主家的傻儿子了,这么个传遍南京城的消息他竟然不知道。 话说大约在一个月前,金陵城里来了一群北京商人,他们大肆宣称收购南京铸造的铜币,以2:1的比价用北京铸造的北币来兑换南币,一开始金陵的贵人、小姐还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议论纷纷,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奥妙。 有些大胆的百姓从家里拿出了一些南币和北币兑换,没想到这些商人真的履行了承诺,以2:1的比价同他们兑换。这些兑换成功的百姓四处宣扬自己的南币成功兑换了北币,金陵城迅速刮起了一阵兑换的旋风。 “2:1的兑换比率,没什么问题呀。”方华思考了一阵,说道。 大明的铸币情况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太祖开国初年,曾模仿前朝的办法,以宝钞流通,禁止民间以金银交易。但不久就加以变通,钱钞兼用,以纸币为主,钱为辅。又后来纸币膨胀暴跌,成为废纸。 正统以后,宝钞便不通行,民间自发形成了银钱复本位的流通体系。 大明的铸币分工精细,生产力比前代大大提高,以武洪年间的铸炉为例,每炉每年的铸额为七千八百三十二贯,比唐代增加一倍以上。 其中,南京为整个国家的铸币中心,产币最多。由于工艺水准的差距,尤其是各地铜价的差异,造成不同地方钱价发生差异。 南北二京便是其中最明显的例子,万历年间,北京地区以十文抵银一分,南京地区以六文抵一分。 商人逐利,只要存在利差,就会存在套利情况,加上运费的因素,2:1兑换比价是很正常的呀。 “要是一直是2:1的比价,大家伙也就不会这么兴奋了。”刘二丫的两只瞳孔急剧膨胀,都快张成了孔方兄。 自从那些兑换成功的百姓尝到了甜头,这些消息就在亲朋好友中迅速传播。同时伴随着消息的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流言。有人说南京城的铸币为什么这么贵,那是因为铸币里面掺了一些特殊的黄赤铜,这些商人都会一种法术,能够提炼出这些黄铜,并把它们炼成黄金。 然后商人们再把这些黄金倒卖到北京,转手就能翻个几十倍。流言随风而长,越传越夸张越离谱,南北币的兑换比率自然水涨船高。 “现在涨到多少了?”方华问道。 “昨天我去看了一眼,商人贴出的价格是20:1,要不是我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取换铜钱,不然也能狠狠赚上一笔。”刘二丫满脸遗憾的说道。 “20:1了?”方华心里一沉,连忙问道:“你们只要付钱他们就能立刻给兑换了?” “一开始都可以,但自从兑换价格涨到10:1后,商人们就暂时停止兑换了,只写欠条。 他们说现在手里没那么多北币,得要先把南币运到北京,再换了北币来南京付款。而且我还听说” 刘二丫看了看窗外,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听说这些商人们还有个秘密内部交易渠道,他们不但收南币,白银也收。说是他们收了白银后,通过自己人再去换南币,然后再把这些南币运到北京,不过这样做兑换比例可能要低些。” “果然如此。”方华明白了这些商人是怎么个操作了。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场大规模的庞氏骗局。通过创造一个有绝对稳定且高回报率的产品,吸引到一个庞大的资金池,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给前期的投资者以高回报,以保证更多新的资金注入。 这就像是一个越吹越大的空心泡沫,在时机成熟时,或者泡沫快要补不过时,最初的发起者卷款跑路,留下满地目瞪口呆梦想一夜暴富的后来者。 “怎么了?”刘二丫看着方华阴晴不定的脸,担心自家公子又要犯病了。 方华收回了思绪,立刻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问道:“我二叔呢?他是不是也做了这个‘投资’”。 “还没呢,这不是府里还在筹钱吗。说是傍晚约人上门,是县丞大人给介绍的。”刘二丫抬头看了看日头,说道:“应该快到了吧” 方华松了一口气,还好来得及。以前跟着自己老师做实地调研,那些庞氏骗局被害者的惨状他是见过的,虽然恨不得把那些骗子千刀万剐,但人早已消失无踪,他也只是个穷研究生,有心帮忙却也无力。 一个明代的县处级干部,对于金融知识的接触还没有四百年后最偏远地区的农民多,对于这种新颖的金融诈骗自然难以防备。 “快帮我找件衣服出来,”方华掀被而起,却发现自己下身只穿了一件犊鼻裤,赶紧又缩了回去。 刘二丫整张脸涨的通红,娇艳欲羞,咧着脚从衣柜里给方华翻出了一件月白色锦袍,抖搂了两下,就准备帮他穿上。 方华看见她闭着眼睛,两颊泛起的嫣红,不由呆了一呆,接过她手里的锦袍,说道:“算了,我自己来穿,你先回避一下。” 刘二丫以为大公子嫌弃自己手脚粗笨,被主家嫌弃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大忌,搞不好就得给赶出去,赶紧道歉道:“对不起,公子,是婢子太笨了,帮助主家梳洗是婢子的职责。” “婢子?”方华一时间不适应这种说法,算了,别因为自己一时间的同情心就毁了人家的饭碗。 穿好外套,方华又被按到了一张海棠嵌大理石的长桌前,桌上横摆着一方铜镜,没想到大户人家的少爷也是有梳妆台的。 不过也是,就方华那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要是没有被人帮忙,他可不知道怎么拾到。 方华就感觉自己像一个洋娃娃,被小婢女鼓捣来鼓捣去,翻来换去的做了几种发髻,终于在他第三次叹息后,刘二丫在他最后的发髻上插入一只羊脂玉簪,盖上一个黑丝网罩,终于宣布大功告成。 “看起来怎么样?”方华摸了摸有点发紧的头皮,问道。 刘二丫垂着一张脸,绞着一双手帕不敢看他。方华可以从她的两颊看到泛起的殷红,娇艳欲滴。 “难道是”方华心中猛的一动,赶紧操起身前的铜镜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摩磋的光滑无比的铜镜里出现了一位唇红齿白,目朗眉秀,面冠如玉的翩翩公子。 “果然如此,这样才有带入感嘛。” 方华放下手里的镜子,昂首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满肚子心思的刘二丫站在原地。 没想到我家公子摔了一觉,脑子摔坏了,脸却给摔的这么好看,不知道好是不好。 正胡思乱想间,帘子又被从外面掀开,方华探进来了个脑袋。 “二丫,现在回去赶紧让你爹把得到的欠条换成银子,10比1也好,1比1也好,哪怕是亏本也给换掉。” “啊,为什么呀?”刘二丫满脸的不可理解。 方华自然懂得她的困惑,尽量长话短说,“这是个骗局,最大的骗子可能已经卷款逃走了,现在能挽回多少是多少。就三天,不然你还可以把赎回的钱再投进去,这样你们家也不会损失什么。听我的没错。” 刘二丫看着方华坚定的眼神,不由呆了一呆,点了点头,“好的,公子,我这就回去同我爹说。” 方华欣慰的笑了笑,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二丫,这就是你的大名吗?没有别的名字?” 二丫点点头,说道:“这就是我的大名,我爹说歪名好养活。” “这不行,也太不好听了,”方华思索了一阵,眼睛突然一亮。 “二丫,你以后还是姓刘,大名就叫亦菲,小名叫灵儿。” “刘亦菲,真好听,谢谢公子。”灵儿欢欢喜喜的接受了方华给她改的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