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的其他人也许还不明就里,但一清对徐文东和江南、小路的过节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清迅速移步到徐文东面前,在脸上堆满笑容,点头哈腰道:“老爷子,那天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误会个屁!老子那天可亲眼见识了,这两小年轻屁都不懂,还说我们狮子头不如汉堡,真是岂有此理!”徐文东颇有泼妇骂街之势,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小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一战终究还是没躲过,该来的还是会来。当时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如今还成了甲方抓到手里的把柄。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咨询公司到底懂不懂行,小路准备站出来解释。 江南一把按住小路,示意还是她来,她知道小路这样的阳光小青年搞不定徐文东这类老顽固。 对付徐文东这样的老顽固,江南自有妙招。 江南先是向简昆申请,给大家还原一下当天的场景,简昆点头表示同意。 “当日我跟我的同事小路是以顾客身份暗访调研,去到了景运楼苏州总店…”江南真实描述了当时跟徐文东的相遇和冲突,没落下任何一处细节。 “确实如此,总店的店员都可以作证。”一清补充道,又战战兢兢的偷瞟了一眼徐文东的反应。 “徐总,先不说这顾客口味本就是众口难调,您假扮服务员上菜偷听顾客讲话,骚扰顾客用餐,这事不假吧?”江南看向徐文东。 事实胜于雄辩,徐文东对此无法否认,索性拉了把椅子在桌子末端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徐文东把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儿取下来,边盘边说道:“行啊,我不知道什么是咨询公司,也不知道咨询公司是干啥的,我就知道你会耍嘴皮子。什么改革,连吃都不懂就瞎搞。” 江南心想:这老头的臭脾气,在公司是不是得树敌百分之百,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看得出来徐总对景运楼和狮子头情有独钟,关心则乱罢了,不了解咨询公司没关系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咨询公司是干啥的。” “您来都来了,不如顺便听一下我接下来的改革方案,您也看看我到底是怎么瞎搞的,您得盯着才行啊。”江南也不动怒,顺水推舟道。 徐文东没想到江南会这么说话,犹如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竟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 一清迅速打配合,端了杯茶递给老徐,老徐居然没有发难,只是瞪了一清一眼,顺手接过了他的茶。一清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还是江南老师有办法。 江南他们这次输出的战略草案,简而言之,有三个亮点:开设二线餐厅,发展电商,改革老店。 江南预计徐文东对开设二线餐厅意见最大,于是特地将它放在最前面讲。 开设景运楼二线品牌轻奢餐厅,风格定位年轻化,定价匹配大众综合消费能力,菜式在老店基础上灵活创新,以期吸引更多年轻客户群体。 果然,江南刚抛出这个观点,还未细述,徐文东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指着江南的ppt,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振臂大喊:“你们看看,这都在说什么!再搞一批二线餐厅抓住年轻人!抓什么年轻人!现在小年轻有几个懂吃的!年轻人就懂吃洋快餐,吃麻吃辣吃过嘴瘾的。你精心烹制的菜肴端在他们面前,他们欣赏得了吗?” 江南望着眼前这位表演型人格的大爷,心中黯然失笑:您去干传销一定很有煽动性。 未等江南反驳,投屏的画面瞬间从江南的ppt变成一张清晰的报表,原来是简昆按了投屏键。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先给徐总看一组数据。”简昆冲江南礼貌示意。 这是一张对比图,上面赫然显示着今年全国营业额10餐饮企业的顾客年龄分布,这10家龙头企业都有一个共性,就是30岁以下的年轻顾客占比超过50。而景运楼年轻顾客占比仅12。 “现在已经到了得年轻人得天下的时代。”简昆最后用一句话总结道。 徐文东白眼一翻:“我是看不懂你们那些数据,我只知道,咱们拿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去一味迎合年轻人,一旦失败,会砸招牌的啊,老祖宗的脸往哪儿搁啊?” 说着,他竟然夸张的用手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拍得啪啪响。 简昆一脸“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冲着江南比划了下,意思我不行了,你上吧。 江南心领神会,继续说道:“之所以建议开二线餐厅,就是为了要吸引那些也喜欢和认可老字号招牌店的年轻人,并非一味迎合市场。其实就是想咱们老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让好这口的普通人群也吃得起。即便开发一些亲民的普通菜系,相信在您的监督下品质不会差。” 果然是吃软不吃硬,江南讲了这么一堆,徐文东竟然没有插嘴打断。 既然他没插话,江南趁热打铁:“开二线餐厅,只是想开发新市场,为公司发掘利益增长点,咱们的老店会继续保持现有的格调和经营模式,继续让它传承百年老字号的光辉。” 徐文东的表情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一会儿认同一会儿反感,阴晴不定的样子,看似听进去了,又没有完全听进去。 停了半晌,他突然摆摆手,蛮不讲理道:“今天不讨论了,到时候我找董事长说去!你们这么瞎搞,早晚把老字号牌子败光!” 说完端起茶杯,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留下了一屋子尴尬的空气。 江南觉得以徐文东的性格,这个反应不太正常,猜测一定另有隐情,会后即刻将简昆和一清拉进了小会议室。 “你们好好想想,我感觉他并不是真的反对开二线餐厅,只是不相信大家能干好。” 一清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要说隐情吧,确实发生过一件事。” 他看了一眼简昆:“简总来之前,大约两三年前吧,公司聘请过一位年轻高管,起初老徐还挺配合的,后来发现那位为了现金流,什么都干得出来,完全不顾老招牌,甚至…甚至还让景运楼去卖盒饭卖快餐。” “那可是要了老徐的命啊,那小子还差点说服了董事会。幸亏老徐拼命阻拦,那个方案才没有实行。气得老徐狠狠打了那人两巴掌,把那人打跑了。” “打人?”江南和简昆异口同声。 简昆甚至还代入了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 “因为那人,是老徐的儿子。” “儿子?”江南和简昆又同款惊讶。 “是啊,那之后老徐跟儿子几乎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两年景运楼改革也就止步不前了。” “这么重要的情报,一清你为啥不早说呢?”旁听吃瓜的小路忍不住发了言。 一清见简昆和江南也瞪着自己,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都是陈年旧事了,我…我以为跟咱们咨询方案扯不上关系呢,就…” 此刻江南突然很怀念储旭,如果每一个直男都像储旭一样八卦,那工作开展起来一定会容易许多。 这人对自己儿子都这么态度坚决,外人要想搞定他,着实难上加难。 “对于如何搞定老徐,我倒是有个想法。与其和他硬碰硬,不如曲线救国。”简昆撕下笔记本的一角,在上面写了点什么,然后递给江南。 江南一脸疑惑的接过纸条。 相对于简昆写的内容,江南对简昆这个行为更加想不通。 都是自己人,直接说不行吗,非要写字条。 江南忽又想起以前简昆开的餐馆,是一家网红“三国”主题餐厅。 也不知道这哥哥是以周公瑾还是诸葛孔明自居,江南在心里摇摇头,这景运楼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她打开纸条,上书两个字:雷汉。 江南突然想起那日在店里,偶然听到刘谦讲电话,让对方赶紧将老徐接走,便称呼对方为雷汉。 “所以,这位雷汉是谁?”江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