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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细雨(1 / 1)


  霞云碧空,万籁俱静。有飞鸟入云,衔红枝绿柳,过彩花密林,停青峦岩畔。

  山道寂寂,旧事常有晋商入蜀,每逢此过便觉山如闹市,常听闻载歌盛舞,不畏山高水重。

  时过境迁,如今复行山路,林中鸟语依旧,不见商贾客旅。行径古道,两岸垂枝遮蔽,山路渐行不畅。其中坑洼,湿地让人不得不叹一句,行路难啊行路难。

  穿寻常道士行衣的福生走在众人身前,这位常年在外奔波的道士,身上晒得黝黑。他背着竹篓的身子一行一稳,踏在并不结实甚至还有些松软的泥地上。

  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子,一位粉衣红履浑身散发着年轻活力,一位银丝伴青衣,相较于身旁那位更显成熟内敛。

  一路上为了避开官家要地,三人赶小路走了一截,后搭上一趟顺风车,倒免去初时几十里山路的奔波。

  直往北,绕开原本的隋城地界,从邓州开的一条官道进群山峻岭之间。

  这玉都本来只是个山沟沟子里的小县城,早年不通山路,往往要绕开挡在面前的桐别二山。自前朝有皇帝定都西京,但大部分本地人还是喜欢叫古都。而古都位于山南道与剑南道之间,地靠南北两条环身地龙,唯东方有开阔平地却也是个窄口葫芦,易守难攻。

  得益于政治地貌,玉都所在地人来往复,渐渐这个山沟沟子也壮大了起来。

  后史中,不乏有名人贵将出自此地,其中修建的武侯祠便是纪念一位文过三卿,武冠全臣的相国爷武乡侯。

  研究过地势地利,最终,福生还是选择从北面的邓州与隋城的交界处,擦着边过去。主要是近日接触外界听闻的风声,说是来自河南道的豫军将至。也是趁此机会在两地对垒前,抓住这一线机会成功入内。

  唯一让他有些头疼的便是这两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家伙。本意是不想让她俩趟这趟浑水,于是告知一些隐秘之后,两个小丫头反而更兴奋了。

  “你说,那朝廷军怎么杀那些阴兵?难不成人人都带着一盆黑狗血?”吴红英提出疑惑。

  无力吐槽这种奇怪的想法,但紧接着,一旁搁那闲着没事捡根树枝打树叶的顾湘君来了精神,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一边摇着,一边露出一副没人比我更懂的表情。

  “所谓人壮三分胆,鬼怕人七分。本来这帮阴物行走阳间就有诸多不便,如果是些个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将士,浑身血气煞气,那阴兵也拿他们不得。所以,大概率是打不起来,只能选择谈。”

  福生在一旁听罢不做言语,倒不是说顾湘君说的完全正确,实际上,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地府以及朝廷并不想因此把事情闹大。

  本身西北一线战事糜烂,而西南这边,地府侵占人间必不长久,短时间内需要拖足够多的时间来周转,这里就需要那位当朝的做个取舍了。

  福生此行,实际上已经超过了神皇派等道教一系的战略目的,属于是私事。

  之所以并没有强赶着两个丫头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是因为,去见得是鬼母。在隋城里,鬼母示好这一举动让人琢磨出很多意思来。

  由此,福生做了个大胆的假设,鬼母或许是天庭的线人。当今天下之乱,主要是因为没谁知道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拖到诸多势力起了异心。

  这不由得让福生感慨一句,天上又何似人间?到底还是权术那一套,千百年来,王朝兴替的命运终究也会沦落到这不知年岁的万古青天上吗?

  正在路上蹦蹦跳跳一副没长大的小孩派头的顾湘君突的抬起手中宝剑,她眉头紧皱盯着四周,低声念了句“有杀气!”

  这让本来还心情不错的吴红英一愣,随即小跑着躲到持剑而立的顾湘君身后。

  福生疑惑的环顾了四周一圈,开启了神识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从说出那句话后,顾湘君便闭着眼睛,她手中宝剑横握着,身子似被什么东西牵引,在朝不同的方向微微转动。

  福生越发觉得奇怪,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而是小声问道“发现了什么事?”

  躲在顾湘君身后的吴红英神色紧张,她盯着四周,见福生询问遂快速解释道“之前我和湘君不是被魔道追杀吗?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法子,总是能追查到我们的下落。而湘君也是总是会在他们靠近之前感觉到异常。”

  对此,福生只是点了点头。天下术数众多,除了道法之外,还有咒术厌胜等诸多怪奇之法。

  往近了说,黑莲教派里,十三月坛主操控的火焰便不在凡俗术法之列,如那姬胧月的紫灼青焰乃是阴火之变种,冷琉璃的玉脊液是神皇派的混元阳火等。

  而类似玄门中,亦是在奇门遁甲之外配备了更加诡异的咒物,其功效大多狠辣阴毒,而本身之普通让人又防不胜防。

  像是那密谋千载的魔教余孽,即便是有些能让真人都难以察觉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只是…

  等了许久,福生伸进衣兜那捏黄符的手指都浸出些许汗水也没等到有什么人靠近。

  于寂静林中,缓缓落下几片雨滴。

  视线不断打量着四周的福生只觉得那一根根串联起的雨珠像是一张网。由此,他猜想,如果对方能借助雨势将自己的身子遁形在其中,再悄然靠近。

  于是,想到这一步的他,当即丢出几张符箓。符纸飞出的一瞬间,那飘飘荡荡还未有下垂打算的纸张豁然像是被人钉在了一处隐性的墙壁上。

  接着,黄符上一层无形的光晕荡开,隔绝了风声雨幕,将众人包裹在一处方圆十步大小的透明结界内。

  也是这时,顾湘君垂下抬起的手,她睁眼的同时,福生问道“找到了?”

  等候许久,这位自称紫霞仙子的姑娘只是摇了摇头,她一脸疲惫道“离得太远,刚刚那一下直接断掉了。不过,我估计应该已经走掉了。”

  吴红英倒是一副还好还好的表情,这位百谷院出身的神医,别看总喜欢凑热闹,但骨子里还是挺小心谨慎的。

  只是,白白摆出这堆架势的福生略微有些无语,他将符纸的范围缩小到可以容纳三个人的大小,望了眼天色,道“我们得在天黑前翻过前面的大山,等到下一个停靠点,更换一下腿上的甲马。”

  吴红英等人,只是点头附和。

  这甲马之物乃是早前从南疆等地流传过来的神行术,与道教的缩地术还不相同,所谓神行术乃是足下生云,其身轻似鸿毛,行去快若乘风,是一种很适合在山地间奔行的术法。

  顾湘君有自己馈赠的真人仙缘,所以,一切道法术数在她看来都异常简单几乎是信手拈来。而吴红英则只是一介凡人,教会她如何使用便耗费了不少精力。

  这也一度让这位自小便觉得自己个天赋异禀的少女,开始怀疑从小到大的一切夸赞都是扯淡,自己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才是。

  出行至此,已是临近邓州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些不怎么显眼的阴绿色气息,这让神魂变得极为敏感的顾湘君有些不悦。

  福生行至此处,因为有了先前前往隋城的经历,故而并不特别在意,他补充道“沿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对于这句话,吴红英可能是误解了什么,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往福生旁边靠了靠,而福生只能不自然的往旁边挪开一些,始终保持着一小截距离。

  只有那心宽的顾湘君洒然一笑,她手从垂下的刘海前一拨,眉宇间似乎涌生出一股豪情壮志,“区区邪祟而已,本姑娘自会保护好你们的。”

  福生默然无语,对于怎么处理这位突开宿慧的转世仙人,他并没有很好的办法。

  一般道宗里,有仙人转世都会提前打声招呼然后再安排专人接应,帮助熟悉和安排以后。类似于王正清这种,打小就被当做掌教接班人培养,若不是在面对疯魔后的一心一战中伤了根本,以后大概率是要飞升上天界的。

  嗯…如果那时候,天界还有回应的话。

  而他,似乎也被师傅告知过类似的话,从他被师傅捡回来时,就一直觉得自己和其他的师兄弟们不太一样。

  别人可以有玩乐,可以不听讲课,但他不行。当然,他也一直把道宗当做自己的家,把传承道宗当做是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以后,他也会像师傅一样,去找那个等待着自己的徒弟,也会耐心将他培养成道宗下一代的接班人。

  而,顾湘君的情况可太不一样了。

  首先,云霞天宫是太元圣母之居所,但据《后尘经》中记载,太元圣母自愿散去道行入人世修行,以庇佑西方诸界。后,云霞天宫便改为了西极天,而距今已有千年之久。

  这是连编制都给人撤了,顾湘君身上的仙子恐怕也没得上下家可找,这次苏醒如何安置她着实是难事。

  本来依福生的意思,交由天师府处理是个不错的选择,其本身还是子衿剑主的情况下。但偏偏那个长青剑主是个二愣子,败坏了第一印象,于是只能由福生带着,后面再想法子移交给他们。

  道路尽头,有青烟弥漫。

  有唢呐和击鼓声从极远处传出,顾湘君问“那是什么声音?”

  吴红英侧过脑袋,她听了会儿说“许是人家结婚或者发丧,你没见过这个吗?”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顾湘君摇了摇脑袋,她清亮眼眸中映照着远处山路那边的稀稀拉拉人群。

  在湿润的泥土上,一双双沾染着泥浆的黑色靴子步伐不一的前后踩着。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黝黑男人举着孝旗,白色的帘布上吸收了些许雨水,故而显得垂趴趴的没有什么精神。

  那些头上裹着,身上披着白绸的人跟在后面,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神色悲伤。

  孩子们大多围在乐队旁边,他们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只是对人群,对这样异常仪式,对那些能发出声音的乐器感受到强烈的好奇。

  福生也看见了他们,在神念扫过之后,略微低了低头,对死者表示尊重。

  “我们避开他们。”

  吴红英点了下头,她拉着顾湘君站到一旁的树冠下,福生也收起了身边漂浮着的几张避风遮雨的黄纸。

  飘飘洒洒的雨点像是一场溅射到人间的细小珠子,福生闻到空气中那股灰蒙蒙的悲伤,鼻子一抽既然也有了想要哭泣的念头。

  行径的队伍慢慢悠悠的从远处晃了过来,那些列队走过的人们,在路过福生他们三人时都侧起脑袋看了一眼。

  顾湘君皱着眉头,她打一开始就觉得这里很不舒服,像是被关在一间充满水汽的房间里,就连身上都是黏糊糊的那种,特别膈应。

  等到这里的队伍走完,福生又将黄符点亮。

  顾湘君犹豫着,开口道“那伙人不太对劲。”

  吴红英下意识的咦了一声,她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和担忧,问“怎么说?”

  顾湘君看向福生,眼神里有些不确定的,她问“好像,他们身上都沾着些阴气?”

  对此,福生只是点了点头,他没过多解释,而是让两人跟着他不要去管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路上,几人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主要是吴红英,她可能还是有些害怕,便主动问起关于福生的一些来历呀什么的。

  其实,话不是很多的小张道长是真的有些头疼这两个女人。但他还是解释了遍自己的经历,当然,是有选择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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