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坐在青鹰上，在云中疾行。 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飞。 脚底下，长河落月，大漠孤烟。 她在这云海茫茫里，找不到方向。 此刻，她好无措，也好无助。 天渐渐亮了，空气却越来越冷。 大红色的婚服越来越硬，她的睫毛上凝结了白霜。 她摸了摸身下的青鹰，问道： “你是小八吧？” “喳！” 青鹰一抖，差点把唐诗摔下去： “糖糖，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错，小八啄食了白石仙人从仙界带来的仙谷，修为终于提升，化成了一只青鹰。 唐诗苦笑：“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你化作灰，我都认得。” “小八，你想带我去哪儿？” “去我鸟族栖息的洗梧林。糖糖放心，梧桐林里有火凤凰，很安全。” 小八一边说着，一边在云霜中飞行，寒风扑面。 唐诗的婚服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唐诗冻得直打颤。 “小八，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看看……就要下雪了。” 唐诗趴在小八的背上，抱紧了它的鹰脖： “小八你说，老白会有危险吗？” “我好担心他。” “要不……我们回天坛看看吧。” 小八没有回答，沉默半晌，翅膀越挥越快。 它的眼中流下一滴泪，转瞬便结成了霜珠，凝在眼角。 唐诗忍不住疑惑： “小八，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老白！” 小八只是闷着头，一直往前飞加快速度往前飞。 唐诗追问道： “小八，是不是老白有危险？” 唐诗拍打着小八的巨大翅膀： “小八！你停下！快停下！” “老白有危险！” “我要回去看看！” 小八终于放慢了速度，它纠结许久，告诉了唐诗； “唐唐，你看不出来吗？” “老白……打算殉城。” “殉城？！” 唐诗大声喊道，一口寒风猛灌入口中，冻得她心肝直颤。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 唐诗剧烈咳嗽，半晌才缓了过来。 唐诗咽了口口水，似是下定了决心。 “小八，你送我回去。” “你送我回去，我有办法救老白。” “小八，我有一件法宝。” “我巫族传承千年，与妖族斗了千年。先代圣女，已经找到了制服妖王的办法。” “小八，我们不回天坛，我们回神庙！” “快！我们回神庙，取法宝！” -------- 神庙颓败，空气中带着微微的血腥味。 整片巫族领地死气沉沉，仿若一座死城。 变故来得太快，总是叫人猝不及防。 就在人最幸福的时刻，灾难便来临了。 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天意弄人，十常八九。 仿若做梦一般。 “小八，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唐诗与小八落在神庙大门前，天气越来越冷。 北风呼呼地吹着，一切显得更加地荒凉。 唐诗望着眼前的破败，目光恍然： “小八，老白……真的没有办法对付蝠翼妖王了吗？” 小八耷拉着翅膀，十分颓丧： “七天前，老白刚拔了仙骨。他修为废弃，灵力全失，伤口也堪堪愈合。刚才与妖王一战，便有许多伤口裂开了。” “唐唐，你知道吗？当年老白修出人形只用了一个月，修出仙体只用了一年。后来，他随随便便修了一万年，就大道无量，居然修成了仙骨！” “你别看我小小个，就觉得我岁数小。其实我也有一百岁了。我修了一百年，也没修出一根仙肋，更别说仙骨了。” “以老白的天赋，再给他一个月，说不定老白便能重新羽化。断然想不到，妖王这么快就攻过来了。” “你能想得到吗？妖王刚刚才被老白吓跑了，这么快就又攻回来了！太可惜了！要是再能晚几天就好了！” 看着小八沮丧遗憾的样子，唐诗内心万般纠缠。 她很内疚。 其实，这件事因她而起，与老白无关的。 要不是因为她，老白此刻还在天上稳稳当他的白石仙人，那个百战皆无败绩、匹敌天界第一战神的尊贵神仙。 此刻，他依旧受着万民敬仰、被众神推崇。 现在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虽然，不全是因为她。 “小八，你说我是不是红颜祸水啊……” “要不是我，老白……” 唐诗没有往下说，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就一阵阵地揪紧。再说下去，她就没有力气做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唐诗转而问道： “小八，你说南越的史书上，会怎么写？” “他们会不会写，巫族五世圣女狐媚惑仙，招引妖孽，祸及满城百姓，亡一国。” 小八一下便愣住了，连它这只鸟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沉痛。 “不是的，唐唐。” “这不是你的错。” “是太子的错！是那个狗东西打碎了老白的神像，蝠翼妖王才破解了封印跑了出来。” “唐唐，你别自责，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唐诗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她摇了摇头： “可是，老白是因为我才拔除了仙骨。” “是因为我，老白才要殉城的。” “小八，我好难过。”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呀……” “究竟是为什么呀……” “我知道自己命薄，所以从来不贪心。” “我并不想当圣女。” “我并不想当皇后。” “我也不想跟老白成婚。” 说到此处，唐诗的眼泪便止不住了，她回望周遭，天地苍茫。 一片落叶，于风中飘渺。 它飘啊飘，它摇啊摇，终究是被命运捉弄得无处可去。 “其实，我只想一个人平淡地活着。” “我只想老白好好在天上当神仙。” “小八，我好难过。” “我不想大地因我荒芜……” “我不想南越因我灭亡……” “我更不想老白因我殉城……” “小八，我真的好难过啊。” 唐诗拭了下眼角，看向前方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坚定。 “所以，这些错，得由我纠正。” “小八，你在外面守着。接下来的路，我得一个人走。” 小八看她决绝的样子，有点担心： “唐唐，那法宝……” 唐诗坚定地走向了破败的神庙，背影尤其悲凉。 “嗯，法宝我一个人去取。” “你在神庙外守着，别让人打扰了。” 她独自合上了神庙破败的门，将小八挡在了门外： “小八，相伴半生，谢你伴我至此。” “山长水阔，愿你终成玄凤。” “小八，再见了。” 小八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它想飞上去，但神庙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