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冻石错银方鼎里,沉水青烟时卷时舒。 山水奇纹云母屏风后,人声鸟语时断时续。 “喳喳!” “累死小八了……” 小鹦鹉垂着脑袋,趴在黄杨木制的三足金蟾上抱怨。 “谢谢你啊。” 唐诗由衷地感谢小八,不过她有几个困惑: “小八,你是怎么在云朵上写出‘不可嫁’三个字的?” 小八抬起小脑袋,朝着唐诗瞅了一眼,故作神秘: “佛曰:不可说。” 小家伙摇头晃脑,还装上了。 唐诗换了个问题: “小八,那你又是怎么引来百鸟的?” 小八站了起来,扑棱一下飞到了唐诗肩头: “不是小八。” “是唐唐。” “小鸟都是来感谢唐唐的。” 唐诗听懂了小八的话,更加疑惑: “感谢我?为何感谢我?” 小八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它们都是来感谢唐唐的。” “为何感谢我?” 小八转了转眼珠,道: “风雪暴的时候,唐唐打开神庙,救了它们。” 原来在那三天三夜铺天盖地的暴风雪里,作为圣女,唐诗命令各处庙宇打开一些偏门,让鸟兽躲避。没想到这些鸟雀居然也有良知,还专门来感谢圣女。 这时候,巫族侍女恭恭敬敬站在门前,禀道: “启禀圣女,太子殿下命婢女过来相邀。请圣女移步太子院中,有事相商。” 太子有事相商? 闻言,唐诗皱起了眉。 婚约已废,孤男寡女有何事相商? 怕不是好事。 “有阴谋,有阴谋!” 小八率先叫了起来: “那老头子肯定想要干坏事了!糖糖,不要去!” 唐诗挑了挑眉,说道: “小八啊,太子虽然看着老些,但也不是老头子。你这般唤他,怕是有些失礼。” “我不管!这个老王八好丑!好老!好恶心、好猥琐!他肯定又想欺负小姑娘了!糖糖,你可一定要小心呀,不要上他的当!” 老王八?! 好丑?! 好老?! 好恶心、好猥琐!!! 唐诗忍不住扶额,小八对太子的怨恨不是一般的深啊。 唐诗朝着巫族侍女说道: “就说本尊久睡未醒,将太子婢女打发了吧。” 侍女在门口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看着唐诗拒绝了太子的邀约,小八得意地翘了翘尾羽,继续撒娇: “唐唐,秋天来了,小鸟们都要往南边飞了,小八好寂寞呀!” 唐诗笑着摸了摸小八翘起来的小尾巴,道:“没事,还有我陪着你呢。” “嗯。可是糖糖就要及笄了,很快就要嫁人了……” 小八正担忧着,突然语气一转:“唐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喜欢的人啊?唐诗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盏喝了一口,望着远处的神庙不答。 小八继续问道:“唐唐,你觉得老白怎么样?” “噗!”唐诗一口碧螺春喷了出来,一时间咳嗽不止。 小八劝道:“唐唐,你嫁给老白多好。” “有多好?” “嗯,老白很乖很听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呵,一个石头象,打他痛的是唐诗的手,骂他费的是唐诗的口水。 小八继续游说:“嗯,老白很笨很老实。唐唐,生孩子很痛的。” 唐诗一口碧螺春又喷了出来。 你一只鸟,这小脑袋瓜子里面想的都是啥? 唐诗正要给小八讲讲《女戒》、《女德》,这时候奶嬷嬷嬷端着一方花梨托盘进来了。 托盘里放着一枚青铜面具,这是圣女及笄礼上要用的。 “圣女,掌祭司那边把青铜面具送过来了。这可是老物件了。” 圣女及笄那日,唐诗将穿上白底红领的巫服,带着这枚青铜面具,祭祀巫祖,昭告天地。 那一日,在南越百姓的声声祝祷中,她将穿越万家莲灯,走过千曲竹桥。 然后长老们用四芳添妆,奶嬷嬷为她梳发。 最终,圣女及笄,云英待嫁。 唐诗素手举起这枚古老的青铜面具,细细端详: 这是历代圣女及笄所用之物,年代虽久远,却得以完好保存。 曾经的锈迹都被打磨去,明日,这枚面具也将见证她的及笄。 是啊,明日她就要及笄了。 想到这里,唐诗忍不住俏脸微陀。 梦里面,老白说要为她簪发,见她及笄呢! 想想真是讨厌,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圣女,怎么老被这种梦骚扰呢! 可是,万一那天,老白真的天神下凡,为她簪发呢! 见唐诗红着脸,一时捶胸一时捂嘴,盯着青铜面具出神,奶嬷嬷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圣女,现下有一事。” 唐诗回神,看着奶嬷嬷,静待下文。 “初秋那场风雪暴甚是凶猛,鸟雀未能南迁,即便我族打开庙宇供其躲避,亦多有冻伤。来年春岁,怕不太平啊!” “阿嬷所言甚是。” “圣女可有应对之法?” “此事我心中亦有思虑。查阅司典,来年恐有蝗灾。让高长老向各处庙宇的巫医传下圣谕,配制除虫草灰,春岁分发给农人。” 唐诗又问:“阿嬷,风雪肆虐,今年的秋收有无影响?” “幸得春夏两季风调雨顺,今秋稻谷早熟。这次风雪暴并未带累农收,不过果蔬就受创了。” 唐诗道:“让矮长老发动募捐,筹凑银两,帮助果农菜农度过难关吧。” 唐诗又说道:“库房里有几个麻袋,是我着人新收集的野菜种子。其中有几种野菜不畏严寒,虽然口味差点,却十分适合秋冬播种,让胖长老分下去吧。” 奶嬷嬷忍不住赞道:“圣女尚未及笄,就能这般操心族内大事,实乃我巫族之幸。” 唐诗捧起案上的一卷竹简,笑道: “阿嬷,诸教皆有经典。而我巫族尚无尺牍。近日常习《金刚经》、《般若心经》。那几日大雪,颇有感触,遂作了一篇《大罗御雪心经》。韵理虽不足,情志亦可取。劳烦嬷嬷,给瘦长老送去吧!” 奶嬷嬷看着那卷竹简一楞,半晌才明白过来。随即喜不自胜,拍手大赞: “喜事!喜事!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是啊,巫族传承已有千年,自成一脉。族内农桑、亲卫、礼仪皆有规程。唯独族内经典,却是空白。四位长老一直引以为憾,痩长老更是为此唏嘘。 奶嬷嬷颤着手,展开了这卷竹筒: 《大罗御雪心经》 飞雪非雪,随水皆水。 诸相非相,皆我心相。 雪蕴皆空,空亦成色。 雪色成土,逝水无踪…… 奶嬷嬷看完第一行,热泪便沁了出来。 她虽于经文上不大通,却也觉圣女所作佛理蕴藉,典藏颇深。而且音韵奇绝,别具风味。将这卷御雪心经传为我族经典,未尝不可。若见圣女所作,四位长老定然开怀。 奶嬷嬷凝视着唐诗,一时内心感慨不已。 原来圣女为国为民为巫族,想了很多啊。 这巫族有多少男子汉大丈夫,这南越有多少父母官士大夫。他们都未能想到,圣女却想到了。 想起她刚来到巫族时候,年仅三岁,咿呀学语,蹒跚学步。 什么时候,小娃娃已经渐渐的长成了一个大圣女。 从刚开始的心无城府,到现在的胸有成竹。 从刚开始的天真烂漫、顾此失彼、有头无尾,到现在的纵览全局、一叶之秋、防范未然,她已然是一个合格的圣女了。 不枉自己,奶她一场。 这时候,巫族侍女带着一个小太监来到了门前。 小太监在门外行了个礼,哆哆嗦嗦地禀道: “启禀圣女,日至隅中,太子殿下在院中特设佳宴,略备果酒,恭请圣女大驾,一同用膳。”